程锦英想给张瑾过生日,弄个惊喜,就在张瑾的公寓,人也没叫多,只找了肖临老孟和几个嘴巴严的发小,买了彩带蛋糕什么的,把客厅一顿折腾,他一个不会干碎活的人还帮忙吹了两三个气球。
收拾好了就给张瑾发消息,张瑾在店里忙,程锦英撒谎说自己不舒服让他来伺候,等了快五十分钟,贴着门听见上楼的脚步声。
程锦英招呼人各就各位,拉上窗帘,门一开立马拉动彩炮筒拉弦,彩色纸片纷纷扬扬从头顶落下,张瑾没有预想中一脸惊喜的样子,沉默地站着,反而十分冷场。
程锦英催别人拉开窗帘,舔舔发干的嘴唇,有些尴尬地笑笑:“张瑾,生日快乐。”
张瑾目光静默地从程锦英身上扫过去,把客厅扫视一遍,视线收回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声音沉得令人打怵:“让他们从我家离开。”
程锦英一怔:“张瑾,你说什么。”
“程锦英,我给你钥匙不是让你随便带人进来。”
“他们是我请来的,我的朋友,给你过生日。”
张瑾如此干脆地给他下脸儿,程锦英窘得连头都不敢回,生怕朋友们笑他。肖临也算个讲义气的,咋咋呼呼冲张瑾喊:“我靠你这什么反应啊,锦英费半天劲给你准备的……”
“肖临你闭嘴。”程锦英声音低,看着张瑾,“你怎么了,成心给我难堪是吗?”
“我记得我跟你讲过不止一次,我不过生日。”
程锦英冷笑:“以前不过,那从现在开始过不就得了。”
两人站在玄关,四目相对。
“我只给你三十分钟的时间。”张瑾摸了下表盘,“三十分钟,程锦英,把这里恢复成我早上离开之前的样子。”
“如果我不愿意呢。”
“你还有二十九分钟。”张瑾说完话扔下他们转身离开。
张瑾生气了。
或许他不该反应这么大,程锦英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没告诉程锦英,程锦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精心为他策划生日,他至少不该表现得这么生气,这么的——就像被人剥夺了一次心跳,安静的两秒钟里流遍全身的只有迟钝的痛感。
或许原因就在于程锦英吧,他擅自逼他去回忆起过去。
在看到那群人、那些花哨的布景时,张瑾莫名想到了自己最后一次生日那寒酸的出租屋和那瓶下着农药的酒,对比强烈得让人反胃。
张瑾有点想抽烟。
他倚靠在车门旁,海浪从云海交接线扑迭而来,手指间的白色烟灰被潮腥的海风吹散了。
“我竟然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只为了来海边看看你。”张瑾仰起头望向海平面,很难想象他已经有九年没来过海边了。
“你过得还好么,这里冷不冷。”他手指抖了抖烟灰。“抱歉啊,爸,过这么久才来看你一回。”。
“我26了,能活到今天你们应该都很替我高兴吧。”张瑾轻声说,“虽然有些辛苦。”
“但这不是你的错,替我告诉外婆和妈妈,这也不是她们的错。”
“明天就是你的忌日了,爸,不要因为丢下我而自责。”
“还有一年,我就自由了。”
张瑾沉默了一会,紧接着又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烟烧完,他把烟屁股在便携烟灰盒里碾灭:“我最近遇到个人,很久以前你也见过。”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性格差劲,脾气也坏,没有小时候可爱。”张瑾静静地说,“可能是因为他没有经历大起大落,一直被宠溺着长大,所以才变成这样,但他的本性挺单纯的。”
“我今天对他发脾气了,明明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我想只是因为我有些嫉妒他。”张瑾起身离开车子,慢慢走向沙滩,潮水扑到脚边,眨眼渗进沙里。他蹲下去,在浪再一次临近时放下手。“嫉妒他的人生一路平坦。”
“你觉得好不好笑,我喜欢上了一个我嫉妒的人。”张瑾沉默片刻,“爸,如果我带他离开,你说他会跟我一起走吗。”
“等到一年后我把一切都告诉他,他有可能完全不记得我,就算这样,他还会愿意跟我离开吗。”
浪潮浸过无名指上的刺青,又迅速退回海里,张瑾手指在被海水泡成深色的沙上重复地写着一:“再过一年,只需要一年就好。”
“锦英,我们收拾吗?”孟繁盛朝杵在门口的程锦英走过去,张瑾这一出整得他们都很尴尬。
“收拾个毛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怎么那么听他的啊?”程锦英拿手挥他们,“走走走,全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