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个啊?”李明倒是对此见怪不怪,解释道:
“我专门安排了几个生产大队,挑选了几块水热条件较好的地块,试种各种从内地带来的稻种。
“看来实验成功了,还真让他们找出了能在辽东正常生长的水稻品种。”
对于这回答,崔挹还是大为吃惊:
“就下官所知,不断有先人挑选合适的稻种,在平州尝试种植水稻,可都没有成功。为什么殿下在平州仅仅一年就……”
“当然是因为殿下乃气运之子,天命所归啊。”崔民干很丝滑地接过小侄子崔挹的话茬子,说话很是好听。
身为天下第一姓,老崔向来是很有傲气的。
何曾对别人如此低声下气?
连对皇帝本人,他也不曾如此阿谀奉承。
但今时不同往日。
在河北动乱、被迫离开河北的家乡以后,他们一家如浮萍一般,断了根儿了。
李明殿下就是他这一支崔氏的庇护者。
说难听一点,他差不多是将身家性命都交于了李明殿下之手。
虽然李明未必讲究这个,但是臣服的姿态还是得做的。
为了家族的存续,崔民干的身段也可以很柔软。
“那倒也不是。”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李明挥了挥手,制止了老崔大唱赞歌的行为:
“只是单纯的广撒网而已。”
“广撒网?”两个崔一时没有听懂。
“水稻能否在辽东成活,一要看不同地形的水热环境,二要看粮种本身。”李明为两人答疑解惑:
“所以我让他们收集了全国各地的粮种,在辽东的海边、山间等不同地区,都种了一遍,一个一个试。”
崔挹还听得半懂不懂,崔民干心算一番,有些发愣:
“这一个个种子试过去,得要多大的地块,耗费多大的人力啊!
“万一没有结果,可不是全年颗粒无收?”
李明点头表示赞同。
“是这样的,以空间换时间。”
他随意指了指身后:
“我们沿着滨海道这一路走来,大多是寸草不生的空地,对吧?”
“是哒。”旁听的几人点点头。
“那些其实都不是空地,而是失败了的试验田。”
李明轻描淡写地说道。
“啊?!”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而有过实际执政经验的崔民干,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一路走来,一望无际的荒地,居然全是所谓的“试验田”?!
成片成片的土地,全年没有一颗收成,就是为了试出,哪一种大米种子能够适应辽东的气候,可以在关外生长?!
“看来这部分的实验比较成功,选拔出了能耐海边滩涂盐碱地的稻种。”长孙延附和着,简单地评价道。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你是说……别的地方也这样,大量大量地撂荒?”李令的惊讶掩饰不住。
沿着海滨向东北延伸,这一连片没有产出的土地一望无际,已经够大够“浪费”了。
居然只是所有实验用土地中的一部分?
“是的。”李明和长孙延异口同声。
“山间高寒、平原干旱……各种自然环境都要试一遍,在最短时间内选出最适合的大米品种,从而在东北地区最快速地铺开种植。”
“今年试种,明年试点,后年全面铺开。”李明补充道。
来自京城和幽州的几位土包子倒吸一口气。
他们真正理解了李明所谓的“以空间换时间”,具体是什么意思。
追求极致的高效,凡事都追求快速,连路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大有时不我待的气概。
这股勃勃生机、奋发进取的拼劲,正是辽东的底色。
也是李明治下的人民,与其他州县臣民之间的根本区别。
“这么做快是快了,只是……”
杨氏看得更深一层,沉吟道:
“只是这么多土地因此歉收、绝收,民间不会有意见吗?”
她倒不是担心因此而喂不饱辽东的百姓。
自己的儿子和他的小伙伴们不至于这么愚蠢。
她担心的是,这样会招致地主的反对。
想象一下,如果老李同志某日突发奇想,要征用关中的广阔良田来“做实验”……
只怕早就有一大堆韦氏、杜氏、这个氏那个氏的门阀贵族,来进京“痛陈利害”了。
尽管这实验从长远来看是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
也注定会被直接利益受损的小团体搞黄。
“没有什么地主了,民间都完全支持我。”
李明轻巧地说出了让听者惊骇的事实。
“集中力量办大事,这才是我搞生产大队的动机。”
大地主豪强崔民干低着头,一声不吭。
一年时间,遴选出能在燕山以北成活、甚至丰收的水稻,短得让人难以置信。
而为此动用的社会资源,同样巨大得让人难以置信。
在铲除了阻碍生产力发展的旧有利益集团后,就能调集封建社会难以想象的力量,进行宏大得令人咋舌的社会实践。
这一切都折射出,李明对辽东的掌控力,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让其他地区的人难以望其项背、甚至难以想象。
这就是全天下未来的主人么?
简直高效得可怕……
…………
平州,治所卢龙县。
辽东委员会办公室。
“哦豁,他们真打起来了?”
平州、营州两州刺史兼常务委员,韦待价,阅读着从关内传来的情报。
今日份的情报是,李治和李泰的军队终于在函谷关打起来了。
“按传信过来的时间计算……八个兄弟已经打了快有半个月了吧?”
韦待价磕着核桃,颇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觉。
虽然今天才传来确切的消息,但从李明殿下过去传来的文书,他也不难看出,兄弟几个迟早要有一战。
更何况,李明殿下都把他在长安的死忠,都给打包送到辽东了。
不少都是阿韦的老熟人。
无不预示着天下风云再起。
要是连这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韦待价这两年就真是白做这个“十四奸党”了。
对于这场新时代席卷天下的八王之乱,韦待价的评价是:
“茶壶里的风暴。”
在赤巾军的护卫下,他根本不用担心这场兄弟内讧会波及东北的核心区域。
他完全可以隔着燕山观火,那边打得热火朝天,而这边建设得热火朝天,两边互不干扰。
“不,不能抱着这样的心态,辽东和大唐是一体的。”
韦待价自我反省起来。
内地的兄弟州县打起内战,辽东怎么能隔岸观火呢?
必须得两边卖物资,狠狠发一笔战争财啊!
韦待价立刻拿出纸笔,伏案写起了方案。
“韦委员。”传令来报。
韦待价头也不抬:“我在忙,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哦。”传令乖乖退下。
过了一会儿,尉迟循毓来了。
从长安回辽东半年,小黑炭头的块头又大了一圈,照旧莽莽撞撞地冲进来,扯着嗓门儿瓮声瓮气地喊:
“阿韦!粗大事了!”
怎么伱也叫我阿韦,这外号是你这小黑子能叫得的吗……韦待价心里嘀咕着,没好气地嘟囔:
“怎么一个个都来烦我,正值多事之秋,我很忙的,到底有什么事?”
“大事!”
首席财务官房遗则也跟着冲进来了,因为长期坐办公室缺乏锻炼,他皮肤白了一圈,跑了没几步路就气喘吁吁的。
首席财务官居然难得离开了他一直坐镇的账房,这简直千年一遇。
韦待价这才意识到,大约真的发生大事了。
“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他心里咯噔,放下了笔。
“明哥!”
房遗则和尉迟循毓异口同声道。
“啥?”韦待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是李明!李明从长安回来了!”
“什么?!传令呢?你们怎么不早说!”
韦待价拍案而起。
“你不是说你很忙……”
尉迟循毓正在嘀咕,只感觉身边刮起了一阵风。
韦待价早就蹦出了书房,往卢龙县城门口奔去。
尉迟循毓和房遗则,一黑一白两个小伙伴互视一眼,赶紧跟上。
“哎哎哎你等等我们!不在南门,你方向走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