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临时搭建的庇护所,大伙儿可能得挤一挤,暂时歇歇脚。但是让你们吃饱穿暖是没有问题的。”
文员有些抱歉地向众人说道。
流民们把头点得像筛糠似的。
在外流浪,不但能要到饭,甚至还有屋子住。这屋子看起来甚至比自己老家的破茅草房还要暖和。
这还要什么自行车?
“等你们安顿下来,委员会便会依照你们各自填报的特长、意愿,以及各地的劳动力缺口,将你们进一步向其他城镇分流。
“想种田的可以种田,擅长做工的便去工坊。
“届时,你们便能得到辽东的户口,正式在此地安居乐业了。”
社工补充一句。
“什么什么什么?”
大家觉得这句话信息量爆炸。
流民拿户口?
这还是流民么?
这不就是“主户”吗?!
全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看着众人惊愕的表情,社工呵呵一笑道:
“欢迎来辽东。”
…………
“没想到,这边远的卢龙县城,竟比长安还热闹得多。”
李明的母亲杨氏挥着一把大铲,在一口巨大的锅子里搅啊搅的。
她在为数目激增的流民熬粥。
女儿李令为她打着下手,随口笑了一句:
“瞧您这话说的,您其实也没见过几眼长安的街道吧?”
杨氏一怔,眼神落寞地点点头:
“是啊……”
虽说在长安住了一辈子,可终日被锁在重重深宫之中,除了立德殿的那几堵墙,她又见过几眼外面的世界?
李令意识到自己贫嘴说溜嘴了,慌忙找补: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啧。”
一旁记录皇后殿下一举一动的起居郎褚遂良下意识地咂了咂嘴。
皇后亲手为流民熬粥,这绝对是足够与“白起为士兵吸脓”相提并论的历史小梗,他必须记录下来。
但李令这大嘴巴,一下子就把皇后殿下“母仪天下”的气氛给毁了。
就在褚遂良一边嘀咕一边记录的时候,一只黑手拍了拍他肩膀。
回头一看,是一颗黑炭头。
“请让一让。”
尉迟循毓挤开一个空间,他手下的两人立刻在这空间里支起桌板,一个刷刷写起了文章,另一个更厉害,画起了皇后殿下煮粥的速写。
不是,起居郎是我啊……惜语如金的褚遂良破天荒主动开口了:
“你们这是……”
“报社记者,来采访的。”
尉迟循毓瓮声说道。
现在接受流民成了辽东的头等大事,那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宣传的机会。
既是形成全社会上下一心喜迎新居民的氛围,别闹出本地人和外乡人武斗的闹剧。
又是给皇后打造亲民形象。
写进史书给后人看有什么意义,要看就给今人看!
皇后的民间形象一拔高,作为嫡传亲子的李明的伟光正形象,就跟着一起拔高了。
“好咧!”
杨氏煮完了一锅粥,两名图文小编也差不多同时完成了各自手头的工作。
“那我们告辞了!”
两人向被采访对象随便叉了个手,便又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这年头,印刷图画的技术不是没有,只是成本很高,耗时很长。
为了抢时效,尽快让雕版师傅雕刻好图画,分秒必争。
“辽东人,做起事来真是雷厉风行啊……”
杨氏看着两个年轻的背影,不由得感叹。
“咳咳。”尉迟循毓干咳一声:
“殿下,您恐怕也得赶紧了。
“新落成的‘煤炭供销商社’还等您剪彩呢。”
剪彩又是李明在辽东搞出来的奇怪仪式。
每次完成一项意义重大的工程,就要由位高权重之人当众剪断彩。
虽然意义不明,但确实仪式感拉满,是十分适合新闻传播的标志性事件。
李令不满地嘟哝起来:
“阿娘成天价满城跑,他自己却坐在办公室里吆五喝六,他怎么不自己去?”
李令的抱怨也不是夸张,为难民煮粥只是杨氏全天行程中的其中一站。
在小秘书兼保安队长尉迟循毓的安排下,皇后殿下一天的日程满满当当的,到处走穴。
李明压根就没把皇后当成深宫妇人。
也没把她当人。
“他还有更重要的政务要处理,这种仪式性的杂事,交给我正好。”
她微笑着劝自己女儿。
李令鼓着嘴嘟囔:
“阿娘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杨氏在尉迟循毓这个小保镖,以及情报委员会的一帮子便衣的簇拥下,离开了厨房。
她在心里苦笑。
“那臭小子,怕不是想让我前半辈子没出过的门、没见过的世面,在这短短几个月里全都补回来……”
冬天的太阳光映照在雪地里上,格外灿烂。
宽敞的道路上,行走着各式职业、朝气蓬勃的路人。
有煤矿工,造船工,铁匠,农夫……
大家的目的地各异,但都行色匆匆,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做不完的活计。
杨氏呼吸着外面清新的空气,俯瞰着她儿子为她打造的江山,眼神中充满了热切与激情。
…………
“文吏、农民、工匠、商人,各行各业自有门道,持擅长为次第,可乱来不得。
“你说对吗,韦待价?”
辽东府衙。
李明坐在桌案后,翘着二郎腿,温和地问着。
跪坐在他对面的韦待价,却是满头大汗,活像被老师抓包的淘气孩童。
李明平时大大咧咧的,骂一两句、敲几个爆栗,那都不是事儿。
但是,当殿下用这种温和的语气,称呼着阿韦的全名。
这就说明,殿下是真的、真的生气了。
这可比劈头盖脸痛骂一顿,严重得多。
“殿下,我……”
阿韦怯懦地开口想要辩解,被李明扫了一眼,当即住口。
“不必多说,你的难处我自然是明白的。”李明缓缓说道:
“不就是一下子涌入了超出预计的难民,而人口统计效率不足,无法匹配新到难民的特长和各产业的劳动力缺口,导致大批难民滞留在临时庇护所么?”
韦待价都快哭了:
“殿下,我一定加班加点,尽快为每一个新增劳动力提供工作岗位……”
李明看着他,微微一笑:
“好阿韦,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的能力。”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这件事儿办砸了,那岂不是就此失去了殿下的信任……韦待价冷汗淋漓,颤颤巍巍地起身,几乎扶着墙走了出去。
看着老手下踉踉跄跄的背影,李明好险没笑出声。
他确实对韦待价有点苛求了。
辽东的行政团队,总体来说干得相当不错。
流民都得到了妥善安置,没有出现路有冻死骨的悲剧,也没有爆发本地人和外地人的大规模冲突。
算是初步接住了这波人口红利。
只是河北局势的糜烂程度超出了大家的想象,所以涌入的难民数量也超出了最乐观的估计。
人一多,出点乱子在所难免。
增强组织能力,及时改正就行。
“居然嫌人多……人口就是财富,在封建时代,这可真是奢侈的烦恼啊。”
李明也站了起来,颇为得意地背着手,在书房里缓缓踱步。
这一大批涌入的河北百姓,可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难民,是遭了什么水灾旱灾,一穷二白的。
他们是为了躲避兵燹而来,本身是带着一些资财的。
这些财富,能为辽东的经济打上一剂强心针。
当然,与他们真正的价值相比,随身携带的钱财简直不值一提。
他们能解决东北大开发的三个关键问题——
人口,人力,人才。
用汉人稀释渔猎游牧民族的血脉,需要人口;建设东北,需要人力;治国安邦,需要人才。
这批河北来的流民都能满足。
而第一波人口红利,现在就已经开始在吃了。
因为实施海运和清洁能源战略的缘故,新兴的煤矿场和造船厂一直处于人手紧缺的状态。
房遗则在他耳边喊缺人,都快喊破嗓子了。
终于,这几天房遗则没有再来烦他。
想必人手问题已经得到了一劳永逸的解决。
相比之下,韦待价遇到的那点问题根本不算问题。
当然,这并不是说韦待价的工作方法无可指摘。
李明立刻就能想到几个提升人口统计效率的方法。
比如在入境的第一刻,就按照矿工、铁匠、木匠、农夫等大致职业分类,提前对流民进行分流。
这就能节省后期再一个个翻阅、核对人口资料的工夫。
不过,作为军政一把手,李明不打算、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去事无巨细地干涉手下职官们的工作。
他的事多。
他要把精力,放在军事上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