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李靖魅力时刻
尸首扑地,鲜血飞溅。
高句丽骑兵就像两柄钻头,从一东一西两个方向,沿着河谷,狠狠地钻入了薛延陀的军阵之中。
铁勒兵士面对高速奔驰而来的骑兵,被创得七零八落,或被马刀、马槊削得东一块、西一块。
速度是骑兵最大的杀伤力。
而在地形崎岖的恒山山地之中,李靖精心选择的这块河谷,便是少数适合骑兵冲锋的地块。
够平坦,滩涂也被冻结实了,不会让马蹄子陷进土里。
一名全具装的骑手、和胯下的战马,总重量少说也至少有半吨。
加上快速奔驰裹挟的巨大动能。
高句丽骑兵冲锋薛延陀的军阵,就像泥头车创小鸡仔,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而薛延陀部队则正在准备上山进攻的半途中,变阵变到一半,在完全没有应对的情况下被骑兵突脸,顿时阵脚大乱,死伤惨重。
而因为河滩地势狭小,一边是河、一边是山,大量薛延陀军队挤在有限的空间里,本就混乱不堪。
被骑兵这么一搅和,秩序更是荡然无存,乱成了一锅粥。
“骑兵来了!快跑!”
“哪来的骑兵?可汗不是让我们下马了吗?”
“是敌人的……你快让让!”
“哎哎你别挤啊,正在组阵列呢。”
“救命!”
混乱的喊叫声此起彼伏,边缘的士兵已经被杀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了。
中间的士兵还懵懂不知,在同样搞不清楚状况的军官指挥下,试图排列进攻方阵。
结果就是,步兵无法结成有效的反骑兵方阵,被高句丽人冲进来乱杀,连躲都没地方躲。
直接死于高句丽屠刀下的倒霉蛋已经够多了,而混乱秩序导致的踩踏事故,甚至造成了薛延陀方更大的死伤。
在极度混乱中,终于有部分基层军官意识到了什么,拼命试图维持秩序:
“不准逃!你逃得过马吗乱逃?回去结阵!”
“不需要跑得比马快,只要跑得比战友快就行!”
然而,军官的努力都是徒劳,秩序士气崩溃到这种程度,就算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也很难再有效组织起来了。
一些没有受到冲击的军团,也确实尝试列阵阻挡骑兵。
然而空间实在太小了,布阵人员还没有运动到位,就被高句丽骑兵冲散了。
铁勒步兵被冲得七荤八素,不是四散奔逃、自相踩踏,就是被撞傻了呆在原地发蒙。
在他们无所适从、遑论反击的混乱时期,天上又降下密密麻麻的箭雨,无情地落在他们的脑袋上。
高句丽人打得也很聪明,并不是光凭骑兵闷头硬冲。
而是分成了多层次的梯队,按波次发动进攻。
一马当先顶在最前面的,是数量有限、人马具甲的重骑兵,负责凿阵。
重骑兵的后方,则是手持长枪马槊等长柄兵器的普通骑兵,负责在重骑兵撕开敌方防线以后,扩大缺口。
两种骑兵一前一后,组成前尖后款的箭头阵型。
而在这巨大“箭头”的中间,与敌人没有直接接触面的空间,则“填充”着箭术高超的马弓手。
这样的阵容分布可以让前线每一个士兵都“有事干”,不至于在队形最外缘的骑兵才能杀敌,队形中间的只能被动摸鱼划水。
骑兵队所向披靡,所到之处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敌军尽皆倒伏。
更绝的是,马弓手会针对性地射击骑在马背上的敌军。
这样的目标不但更好瞄准,而且几乎肯定是军官,射他们准没错。
几轮齐射下来,薛延陀方阵的基层军官被射了个七零八落,就算没被当场射杀,也不敢继续傻愣在马背上当活靶子了。
游牧民族的军队,竟被辽东军打得无人敢骑马!
这不但沉重打击了敌方的士气,更大大削弱了敌方的指挥效率,让其基层指挥几近瘫痪。
“大帅妙法啊!”
苏定方在山上观摩老首长的作战指挥,不禁低声赞叹。
这砍瓜切菜般的效果,实在妙极!
薛仁贵一声不吭,全神贯注地盯着战场,拼命将骑兵阵型变换的每一帧都拓印到脑子里。
在他心里,搞笑小老头的形象瞬间拔高成了帅气的主帅。
这创造性的骑兵阵法,是李靖为了尽可能多的杀伤敌方有生力量,而相应做出的变阵。
这一“夹心阵法”的原型,是他李靖自己经常使用的“四面阵”,外围士兵持盾或长柄兵器,内部则布置弓弩手,反骑兵很好用。
而稍微改吧改吧,把方阵改成纵阵,把步兵改成骑兵,就成了骑兵虐步兵的阵型。
如果两军旗鼓相当地对垒,各自列好方阵、摆好骑兵、做足了万全的准备,那这种虐菜夹心阵就是纯纯送人头,只有被虐的份。
但是在战场上,哪来这么多时间给双方排兵布阵,做足万全准备?
没有万金油战法,只有合不合适。
抓住敌方破绽,针对性地运用阵型,一次性多噶人头。
这就是一切战术的基础与核心。
然而,薛延陀军人多势众。
光凭骑兵冲锋,不可能将几十万人一波打爆。
而且敌方阵型有些过于厚了,用身体硬生生拖慢了高句丽骑兵的速度。
如果失去速度和冲击力,陷入近身缠斗之中,骑兵就没有优势了。
关键是后续波次能否无缝衔接上,能否达成战役目标。
开场大优、而后续骚操作送掉前期优势的战局,并不是没有。
“大帅,接下去如何?”苏定方问。
“我已经修整完毕,随时可以投入战斗!”薛仁贵摩拳擦掌,斗志满满。
李靖根本没有搭理他们,专注地紧盯战场局势,在地形图上写写画画,发号施令,一刻也不停顿。
在寒冬腊月,豆大的汗珠却从这古稀老人的额头不断沁出。
他肉眼可见地憔悴了。
老苏、小薛心有触动,不敢打扰老帅的工作。
“东西军两面包抄,前军突击,中军……不动。”
做完最后一则指示,李靖这才如梦初醒,好像突然发现两个后生正灼灼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战场上有什么新情况吗?”
“呃……没有没有。”两人同时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总觉得……李卫公好像瘦了一点?
…………
在河谷的另一头,山巅之上。
真珠可汗夷男脸色铁青,已经双手离开键盘,放弃指挥了。
因为压根就指挥不动,底下的步兵阵型互相交织,已经搅成毛线团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在徒劳地阻止一辆满载的马车冲下悬崖,而他只是一只螳螂。
而对方的骑兵还嫌战场不够乱,还在像赶羊一样,把散在别处的辅助部队也向河谷中心驱赶!
各部落、各军团你中有我,共同挤在局促的山脚下,就算军神下凡也解不开这一团乱麻。
“大汗,敌方步兵好像有动作……”
一旁观战的李泰小声提醒,生怕触了大腿的霉头。
虽然他不懂兵,但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出,薛延陀方遭遇了逆转,战局不容乐观。
“我有眼睛,我会看!”
夷男低声咆哮,已经完全放弃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没这个心情。
有什么事情,比全程目睹大优转大劣、而自己无计可施,更让人心情糟糕的呢?
被骑兵打乱阵型虽然很伤,好在自己兵力够多、底子够厚,还不至于致命。
问题是,敌方显然是懂得用兵之人,骑兵只是开胃菜。
接下来的步兵对决,才是真正的杀招。
真珠可汗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部队大乱,他实质上已经失去了指挥权。
只能眼看着对方有条不紊地排出兵阵,像庖丁解牛一般,从容不迫地肢解他的心腹军队。
首先是高句丽骑兵,在达成扰乱薛延陀阵型的目的以后,失去速度的骑兵绝不恋战,立刻调转马头撤退。
队伍里最昂贵的马弓手在普通骑兵的左右掩护下,优先撤离,人马具甲的重骑兵负责殿后。
骑兵部队就这样从容不迫离开交战第一线,但并不离开战场,而是在不远处的河谷平坦地待命,像秃鹫一样等待时机。
紧接着,高句丽的左军和右军同时出击,无缝接管骑兵让出的战区。
由于骑兵将敌人驱赶到了中心一小块区域,所以这两支步兵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抵抗,便包抄了薛延陀军的后方。
在混乱的铁勒士兵反应过来以前,便截断了他们的后路。
最后,便是位于山坡上,居高临下与薛延陀军正面对垒的那支前军了。
一阵强劲的音乐响起,是象征着总攻的秦王破阵乐。
前军率先发难,从山上向山下猛冲过来。
他们就像高效的收割机器,所到之处不留活口,稳步缩减着敌方的回旋空间。
有阵型的步兵对阵没有阵型的步兵,不啻于降维打击。
薛延陀军根本无力抵抗,地上躺满了尸体。
地狱的是,这些尸体替同袍拖慢了辽东军的行军速度,为后面的人争取到了跑路的机会。
大部分士兵放弃队列,拔腿就跑。
正好撞上包抄上来的左右二军。
他们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仅剩下的一点士气也随之烟消云散。
“站住!维持阵型!”
一些军官还在徒劳地试图挽回秩序。
可是士兵哪里听他们的,只管自己闷头逃跑,完全无视命令。
没有在在军官的尸体上踩两脚,就算对得起可汗发的饷银了。
“我军败了”的哀嚎不绝于耳,撤退的风潮如涟漪一般,迅速扩展到整个薛延陀军队,生动地演示了什么叫“兵败如山倒”。
就这样,在首领的眼皮子底下,这支占据绝对优势兵力的部队便土崩瓦解。
“回去!给老子回去,打仗!”真珠可汗在山上暴跳如雷。
李泰同样面如土色,又不无鄙夷地斜眼瞧他那位奉为“主上”的盟友。
在远离战场的山顶,士兵自然是听不见这位大可汗的呼喊的。
可汗大人无非是在进行无能狂怒的行为艺术罢了。
“啧,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