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也是个聪明人,她虽然不知道,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海兰,为什么突然有种凌厉的锋芒,但也知道这话出自真心。
她勾了勾唇角,酒杯比海兰的杯口低了些,两个人相交了视线,海兰依旧是笑的温柔。
酒过三巡,除夕家宴依旧热热闹闹,皇帝明显有些醉意,然而太后放下筷子,面带笑意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啊,这除夕家宴左不过是贺岁,年年如此,也怪无聊的,今年哀家想了个新点子。”
琅嬅饶有兴趣放下杯子,倒有些好奇太后说的新点子是什么。
只见宴饮的宗室与妃嫔纷纷停下杯筷,探究看着她。
太后金贵的护甲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带着笑意道:
“早听闻,有古人好行飞花令,除夕家宴,光是吃喝宴饮,也辜负了良辰美景。”
“不如,各位宗室和妃子们分别行飞花令如何。”
像是怕有些读书才学不佳的妃嫔们害怕露怯,太后笑着补了一句:
“倒也不必害怕行错令,个人才学皆有不同,只管玩得开心就好,皇帝,你觉得如何。”
弘历倒有些微微惊讶了,要知道这个娘在他登基后,总喜欢找点不痛不痒的麻烦。
飞花令倒是风雅,却也不知道她藏了什么心思。
因此他的目光看向了一边的琅嬅;中宫皇后到底也是儿媳,不敢得罪位分尊贵的太后,为难看了一眼皇帝。
她的眼神很明显:“别看我,我不好拒绝。”
弘历在心里叹气,太后自打病好后也没怎么作妖了,想来也没什么,因此倒也带上笑意,同意了。
*
玉妍这会儿端着杯子,有些心虚的夹着菜慢慢吃。什么飞花令,高句丽可没有这些风风雅雅的东西。
也没人告诉她进宫先背书啊。
然而行令开始不得停,先从嫔妃们开始,太后给了“欢”作为行令,琅嬅理所当然作为句首,只见她不消片刻就接了一句:
“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底下人捧场叫好,皇帝也面露喜色,伸手过去拍了拍皇后的手。
“你还是喜欢李白的诗。”
眼瞧皇后开了头,下首的曦月立刻站起来,一身华服衬托的她今日美如谪仙,眉眼里的俏皮却分毫不减。
“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皇帝笑意更浓,此诗出自李世民的《守岁》,贵妃这一马屁拍的刚刚好;弘历早有效仿李世民励精图治的心思。
因此这句诗出的极是时候,连底下的宗室也纷纷叫好;曦月不由得面染骄傲,倒是玉妍似乎是清酒喝了些,跟了一句:
“贵妃娘娘好博学。”
曦月不吃这套,笑吟吟看过去,直接贴脸开大:
“那嘉贵人接‘欢’令下句吧。”
然而这可愁坏了嘉贵人,她来自高句丽,哪里懂什么大清的诗书词语,能知道什么是之乎者也就不错了。
眼看气氛冷场,却有一道清冷声音自嫔妃中传出:
“列筵欢故老,高宴聚新丰。”
这句依旧出自李世民之手,然后嫔妃中并无一人的声音如此清冷。
皇帝以为是哪个有才学的宫女,带着醉意问了一句是谁。
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旗装打扮的女子,身上藕色华服绣着花鸟鱼纹,一身水墨色的花染衬得她清冷淡雅。
尤其是一张容貌昳丽的脸,淡淡的眉眼似乎带着淡淡的忧愁,仿佛是西湖边的病西施。
“你是何人。”
下面的女子缓缓下拜,动作规矩得体,款款而风度。
“臣女叶赫那拉·意欢,参见太后,皇上,皇后。”
她下拜的动作利落优雅,尤其是衣服上的花纹,行云流水间仿佛活过来一样;然而皇帝听到这个姓氏,倒是皱了皱眉。
琅嬅看出他的心思,眉眼语气都温和看着下面的女子。
“你姓叶赫那拉?你祖上可有位号楞伽山人的纳兰氏?”
意欢顿了顿,笑的平和,低头应了一声,弘历倒是小小惊了一下,带着醉意笑着让她起来。
“你是纳兰容若的后人?果然才学辈出,不亏家门。”
意欢仍笑的清冷,她身上带着才女的隽永清雅,似乎能拒人千里之外,又像是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