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眼少眠非守岁,老心多感又临春。
火销灯尽天明后,便是平头六十人。】
除夕夜,我将热腾腾的饺子端上了餐桌。
李癞子握着笔杆呆滞出神,纸上写下了悲凉的诗句。
他的字迹很好看,与癞子的样貌和秉性有着天壤之别。
“癞子,以前可没看出来,你还有着一肚子墨水呢?”
“字很好看,诗句也是有感而发,不过,该吃饭还是要吃饭的。”
我指了指盘中的饺子,轻声道:“看看咱爷俩谁能吃到硬币,又是新的一年了,总不至于更糟了吧。”
李癞子慌乱的将纸捏作一团,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瞎写的,来,吃饭。”
李癞子拿起筷子,挤出一丝丝笑意说道:“大儿子,新年快乐。”
“嗯,你也是。”
我没有入坐,而是拿了一沓纸钱和些许香火,朝着门外走去。
“癞子,你先吃,我马上回来。”
走到大门口,我将香火和纸钱点燃,随之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爸,妈,老爷子,春姨,徐嘉,老朱,还有……程然……,顺便带上你吧,邪神老鬼……”
“又一年了,时间过的真快,你们啊,都走了。”
我一边将纸钱扔进火堆,一边哽咽道:“想你们了,可你们,连点冥钱都收不到。”
“不管怎样,大家要是真在天有灵的话,就帮帮我吧,我……有点撑不住了。”
冷风吹袭,火焰烧的很是旺盛。
焰火的炙热烤干了我眼角的湿润,炮竹的响动,掩盖了我的啜泣。
祭拜之后,我回到了屋子。
可李癞子古怪的行为,却让我心惊肉跳。
只见李癞子摆好了香炉,此刻的他正跪在地上,插着四根香火的香炉前,还摆着一块崭新的供奉牌。
供奉牌上清晰的刻着一行字迹,‘俸,叩,阴黄清风,生,死,李氏立堂!’
“癞子,你干什么!”
我一脚踹翻香炉,将供奉牌摔成了两半,怒声道:“你疯了吗,这黄家阴鬼,是你该供奉的?”
李癞子跪拜在地,身上已经萦绕着一层黄色的雾气,而那团雾气当中,更是浮现着若干黄皮子的狰狞面孔。
此刻的我浑身颤抖,更是懊恼不已。
前前后后不到十分钟的工夫,李癞子竟然请了黄家堂口。
关键是,这口堂还是阴堂,李癞子供奉的是鬼仙儿不说,更是将自己的命脉,托付给了这口鬼堂!
“我本来就是出马弟子,供奉哪路大仙儿都不犯说头。”
李癞子缓缓起身,坐在了餐桌前:“大儿子,吃饭吧。”
我坐在了李癞子的身旁,沉声道:“黄家不会和你谈判的,不管他们答应了你什么,都是一纸空谈,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李癞子夹了一个饺子,回应道:“我们并没有交易,也没有谈判。”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只是坦然接受罢了。”
“你踹翻香炉的时候我才清醒过来,习惯了,也就不在意了。”
这一刻,我才明白。
李癞子请下了黄家的堂口并非是与黄家达成了某种协议,而是,黄皮子的手段,让他不自主的做了这些事情。
这段时间,我对李癞子看管的很紧,我尽可能满足他的不受控制,也会将影响压制到最低的程度。
简单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我都会毫不吝啬,不说别的,就李癞子短短一个月输掉的钱,就已经快到六位数了。
至于其他的,即便李癞子备受折磨,我也必须严加看管,好比侮辱人妇这种事情,断不可行!
只是……黄家的无孔不入真的是防不胜防。
如今李癞子请下了黄皮子的堂口,有些事情,恐怕已经不是我能够干涉的了。
“别想那么多,走一步算一步,我都不在意,你跟着瞎着急什么?”
李癞子抿了口白酒,舒畅的说道:“好与坏,日子都得继续下去,你小子,多陪陪老爹,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能想得开就行。”
随口说了一嘴,我便开始吃着年夜饭。
就这样,我们爷俩敷衍了事的度过了除夕夜。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李癞子睡了过去。
我蹑手蹑脚的穿好衣服,朝着门外走去。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我在大门上贴上了一些符咒,同时对两位大仙儿吩咐道:“沟子,九九,帮我照看李癞子,我要出去一趟。”
“这大晚上的,你干啥去?”
白九九饶是不解的问道:“不需要我们帮忙?”
“我去黑山地界。”
我没有做出过多的解释,而是匆匆忙忙的上了山。
树,还是那棵树,布满裂痕的青石板,也埋藏在白雪之下。
我跪拜在地,将一大把的请仙符全部点燃。
“干娘,黑狐大仙儿,求求你们,出来吧!”
“癞子撑不住了,念在他是黑狐一脉出马弟子的份上,请你们帮帮他吧!”
我不断的叩头,声嘶力竭的呼喊个不停。
可是,除了风声和冷意,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一直到翌日中午,白九九通过堂口告诉我,李癞子又耍起了酒疯,非要去村里找婆娘。
深知两位大仙儿很难拦住李癞子的我,只能不甘心的作罢,再度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村中折返。
而我不知道的是,在我走后,一只小黑狐狸的幽影,趴在了那棵吊死我父母的树上。
“婆婆,为何不见他一面,就算帮不了李俊郎,跟他说说话也好啊。”
“我无计可施。”
空灵的声音充斥着无奈,只听那老妇人说道:“多年的纠缠,导致黑山奄奄一息,这一口气儿,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癞子有他自己的命,过多的干涉反而会适得其反。”
小黑狐狸不解道:“可是这爷俩也太可怜了吧,我们坐视不理,是不是太不地道了,毕竟当年,要是没有何苦的父母,咱们黑山恐怕……”
“我又怎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