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一遍,我跟倪向东不熟。”
吴细妹膀子抵住门,将孟昭和童浩挡在外面。
“我们真没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孩子。”孟朝推开条缝,果篮和补品抬到胸前,晃了两晃,“让我们进去吧,别堵着门了,也耽误别人走路不是?”
隔壁床家属一并被关在走廊,正抱着个脸盆,不耐烦地咂嘴。
吴细妹没了办法,不情不愿地闪到一旁。
上次调查的时候,眼见着即将突破吴细妹的心理防线,可没成想,曹天保突然在里间发了病,送医院抢救了大半天才算是勉强脱险,连日来一直住院观察。
此刻他深嵌在病床里,鼻下插着氧气管,两只眼睛似睁非睁,雾蒙蒙地放空。
失去光泽的皮肤紧扒在骨架上,不像是生长期的孩子,倒像只被啃得干干净净的瘦长枣核。
男孩一动不动地躺着,却仍感觉精疲力尽,瞥了眼他们,两只眼便缓慢、惫懒地合了起来。
童浩有些难受,不由走上前,握住他连着吊瓶的手。
小手凉冰冰的,像一块生铁。
握了一会儿怎么都不见回暖,他嘴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在手背上胡乱拍了两下,又怯怯地缩了回来。
按道理讲,他俩本是曹天保的救命恩人。
要不是警车一路开路,可能人还没到医院就没了。
可吴细妹不管那些,惶骇的神经承不住连日来的变故,整个人像是被木塞顶得紧梆梆的热水壶,急需一场宣泄。她顾不上什么身份、情境、得不得体,嘣的一下就炸开了,在急救室外冲两人结结实实闹了一场。
眼下天保脱了险,她也泄了气,旧皮球一般皱着脸,侧身坐着。
她心底也知道是自己过了分,可偏又拧巴着不愿意承认,别别扭扭地抿着嘴,不知生谁的闷气。
手机响起,单调回旋的铃声撕裂三人间的尴尬。
吴细妹低头瞥了眼屏幕,又快速瞄了眼孟朝,此刻后者正专心研究曹天保贴在床头的病历卡。
她急切却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几分钟后,又脸色灰白地回来。
“谁?”
孟朝从病历卡上收回目光,问得轻快,听上去好奇多于盘问。
“没谁。”
“希望你不要隐瞒,你有义务配合调查。”
吴细妹慌乱张望。
病房不大,几张床并在一起,隔壁陪床的家属忽然噤了声,边削苹果,边朝这边伸长耳朵。
“保险公司,商量理赔的事情。”
孟朝没有说话,等待她自己讲下去。
“说小军之前给自己买了份保险,”她哽住,“受益人是天保。”
“保险的事你知道吗?”
她倦怠地摇摇头,不像是撒谎。
“你们走吧,”是哀求,又是命令,“看也看了,让我们娘俩自己待会,行吗?”
走廊上,童浩刚递过瓶矿泉水,孟朝的电话就响了,是法医夏洁。
“孟哥,结果出来了,下水道里的头皮确实是曹小军的。”
“嗯,知道了,”刚要挂断,孟朝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夏,帮我看看血型,对,再想办法查查吴细妹的血型。”
挂了电话,孟朝灌了口水,没再言语。
两人并身靠在窗口等待。
阳光在身后闪耀,医院的走廊阴冷苍白,一明一暗两个世界。
童浩盯着手里曹小军的照片。黝黑瘦削,面颊凹陷,一双眼睛木然空洞,直勾勾瞪着镜头,乱糟糟的头发灰白斑驳。
“哪里像三十几岁的人。”
“你要是每天只睡四小时,连轴打三份工,一连四五年,你也这样。”孟朝攥扁矿泉水瓶,“在这儿榨自己的血,给儿子续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