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着实戳到了痛处。包德盛乜了一圈,发了狠,抓出所有钱,直摔到他脸上。
“拿着滚!以后别再纠缠阿珍!”
他被兜头砸懵了。
缓缓神,看见邻桌一个男子停了酒,正朝这边张望,瘦长面庞,似笑非笑。
他顿时变颜变色,想强行争回口气。
“你敢侮辱人!”
他冲上来就要抓包的领口,可双方人数悬殊,包的朋友围上来一推,他整个人便摔在地上,唯一的衬衣也脏了。
“你自己先动手的。”
包德盛站起身来,腆着肚子,金链子甸甸地挂在胸口。
他左右张望,顺手抓起酒瓶,嘶叫着往前冲,可举到高处,却忽然悬住了。
“砸!”包德盛伸过头去,挑衅地指着头顶,“有种往这儿砸!”
他气得手抖,却也存着几分理性,不敢真打。
“你等着——”
环了一圈,见邻座男子此时完全侧了身子,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他,眼一斜,左眉上的疤也跟着动,似是讥刺,似是跟自己打赌,赌他是个软蛋,是个怂包。
他的血登时沸腾起来。
一咬牙,酒瓶掼在桌上,引得众人惊呼,后退。
他顾不得手上的伤,尖端对准包德盛,步步紧逼,扔下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
“等着,夜路小心着!我一定宰了你!”
他睁开眼,头仍疼得很。
昨晚大排档受辱之后,他将身上全部现钱都买了酒,悲悲切切地回到家,一个人锁在屋中,喝了吐,吐了喝,换得半宿安眠。
啪啪啪。
门被擂得震天。
他顶着蓬乱的发,打着赤脚过去,将门拉开条缝。
田宝珍立在门外,眼圈泛红,脸却冷白,身上还是昨日订亲的那条裙子,此时皱巴巴的,似乎匆忙套上,就出了门。
“宝珍?”他瞪大眼,忽又想起自己该气的,于是别过脸去,“你来干嘛?”
他手挠肚皮,踱回屋里,嘴上并不闲着。
“还来找我,哼,不怕你包大哥不高兴吗?”
田宝珍牙齿咬得格格响,冲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厉害了,”她整个人打摆子一般地抖,“敢杀人了!”
“什么?杀谁?”
“装!昨晚喝酒的都能作证!”
“什么跟什么?”他左手捂住红肿的脸,右手去倒水,脑子仍是云里雾里,“要是你俩吵嘴,你找他算账去,跟我这儿撒什么泼?”
“算哪门子账?去哪里算账?”田宝珍怨毒地剜了他一眼,“人都死透了。”
他攥杯的手停在半空,眨眨眼。
“谁?”
“包德盛。”
“怎么就突然死了?”他摔下杯子,几步冲过来,抓她肩膀,“你好好说。”
这下轮到田宝珍愣了,定定望向他浮肿的眼皮。
“你当真不知?”
他摇头,涌出一股子恶心。
“昨晚半夜,姓包的,被人打死在荒郊了。”
“报警了么?”话一脱口,他忽地明白了自己的险境,“警察怎么说?”
“他家的刚刚报了警,还在等调查,不过,昨儿后半夜又下了场急雨,估计现场也留不下什么有用的玩意儿。”
“可有人证?”他急切辩白,“总有人看到什么吧?”
田宝珍肉乎乎的圆脸似是一张面具,两颗黑玻璃珠似的眼仁藏在后面,冷漠木然地瞪着他。
“看见了,看见你俩起了冲突。”
他仿佛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完了,全完了。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几十年忍耐的成果,连同整个花花世界,绑住了,一起往下堕,堕,直堕到幽深黑漆的海底去,永无出头之日。
然而,他还是听见一个声音不甘心地追问,尖细得不成样子。
“他们可跟警察说了什么?”
“他们愿作证,说是你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