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你行不行啊,”童浩又给自己续了碗水,挑出里面的草梗,“怎么还给人大爷聊走了呢?”
“是不是我发音不对头啊?”孟朝自己也有点犯嘀咕,“难不成哪句发音不准,别不小心再念叨出脏话了。”
二人正琢磨着,老人重新迈回门槛,后面还跟着个中年人。
灰汗衫,大裤衩,脚上趿拉双蓝拖鞋。
中年男人一进门便立住脚,警惕地打量二人,大喇喇地扔了句方言。
孟朝赶忙起身,将证件递过去。
中年男人接过来,抓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细看,再抬头时,脸上挂着笑,切换到了普通话。
并不标准,但好歹能听懂。
“两位警官,什么事情?”灰汗衫瞥了眼老人,“我阿爹「叔父」又怎么了?”
“这是你亲戚吗?”
老人立在一旁,孩子般垂着头,两只手搓着裤缝,不言语。
“我阿爸的娄弟「亲弟」。”
灰汗衫看上去有些局促,笑也有几分挂不住,一双细眼一挑一挑的,偷摸估量孟朝的脸色。
孟朝拍拍他肩膀,“别紧张,我们就是路过,进来讨口水喝。”
男人的表情明显松弛下来,张罗着众人坐下,指挥老人来回翻找,凑齐四只板凳。
孟朝决定先绕绕圈子,让他彻底放下戒备,于是呷着水,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
“咱村里人口不多啊。”
“以前就不大,现在更不行了。”
男人递过根烟,是当地的土烟,劲大,呛得很,孟朝本抽不来,但为了拉近关系,还是衔进嘴里,低头跟男人借火。
“都去县城了,”男人喷了口烟,舒展开来,翘起了二郎腿,“村子本来就小,人口最多的时候,也才20来户吧,现在啧,”他掰着指头掐算,“也就剩下7到8户人家,还都是走不脱的老弱妇孺。”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二位怎么称呼?”
“我,孟朝,这是童浩,叫小童就行。”
“孟警官好,我叫徐家栋,也是这村的村长,你叫我老徐就行。”
说到村长,徐家栋脸上掩不住的得意,嘴上却还是故作忧愁的叹口气。
“唉,要不是有村长这个名头牵着,我也不肯待了,出去多好,挣得多,又轻松。”
他抽口烟,一挥手,香烟在昏暗逼仄的屋中,画出一道浅白色的圆弧。
“没办法,我这人责任心强,”他挺挺胸,“村子需要我嘛,那我就牺牲个人,留下来,为大家服务。”
“你看看,人家这觉悟,”孟朝向童浩??眼,“有能力,有担当,有眼界,要不名叫家栋呢,家国栋梁,这村子要不是有这样的村长顶住,绝对不行。”
徐家栋被他哄得开心,脸上收不住的笑意,连忙摆手,但嘴里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对了,孟警官,你们怎么来的?”
孟朝摇摇头,把一路的艰辛大致讲了讲。
“我们后山有路啊,南岭村虽落后,但也不至于闭塞。”
徐家栋熟人般地拍着他膝盖。
“前阵子,我们临近几个村子凑了凑钱,修了条水泥路,方便多了。嘿,你们下次再来,就寻个向导,比自己瞎转悠好得多,今天多走了多少冤枉路啊。”
“是啊,”童浩瞥了眼孟朝,“走了多少冤枉路。”
孟朝嘬口烟,赶紧岔开话题。
“徐村长,咱村里靠什么过活?”
“就百十棵槟榔树,以前还种点甘蔗,得罪包家人之后,人家就不肯收我们的了,自己送去外面又不方便,所以种的人也越来越少。”
“村里老人呢?”
“靠子女养活呗,纯凭良心,在外面打工的,每个月给寄一些。”
“唉,不容易。”
“是啊,都不容易。”
客套话也讲得差不多了,孟朝感觉是时候收网了。
“咱村里是不是有位叫徐财增的老人?”
徐家栋一愣,拍着巴掌哈哈大笑,指着僵坐在一旁的老人,“这就是财增阿爹啊。”
孟朝和童浩不由得重新打量,居然鬼使神差地直接找到了关键人物,徐财增。
此刻老人端坐在小凳上,根雕一般,一动不动。
脸上的笑也不动,仿若同样是雕上去的,毫无生气。
“我阿爹眼睛不好,人也老了,干不了活,平时都靠村里接济。”
“好像一直有人给打钱来?”
“对对,还是你们消息灵,连这个也知道。每月邮局都给送笔钱来,但是阿爹腿脚不方便,就把钱给邻居,给我这个村长,缺什么,我们去镇里的时候,帮忙带回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