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太阳有点晒,郑嘉西把两人领到了街对面的糖水铺。
这家店主打杏仁糊和龟苓膏这类的老式糖水,郑嘉西最喜欢其中一种透明的白凉粉,加点薄荷水,再撒上细砂糖和黑芝麻,简直清凉又解渴。
店里就他们这一桌客人,老板养的狸花猫趴在门口,正眯着眼昏昏欲睡,突然被一道勺子落地的清脆声响打扰,两只耳朵立刻竖成了飞机耳。
“没事没事,我再给你们换。”老板递了一个新勺子。
“谢谢。”季江潮接过来摆在波仔面前,“说话啊,又哑巴了?”
波仔没心思喝糖水,他对面的郑嘉西倒是尝得津津有味,动作不慌不忙,好像面前摆的是什么玉馔珍馐。
“那个赔偿金……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他终于开口了,郑嘉西没有抬头,眼睛盯着碗沿上的一粒芝麻:“你想要几天?”
这问题难住了波仔,他踌躇道:“……半个月?或者你说。”
“半个月?”郑嘉西掀起眼皮瞧他,“再拖半个月你就能保证还清?”
波仔当然打不了保票,但至少要先把这段时间撑过去,他爷爷每天的住院费和药费都不能停,自家饭店也有员工的薪水要支付,这十多万不是硬着头皮就能立马凑出来的。
“这钱是你自己出还是你爸出?”郑嘉西问。
季江潮立刻接话:“当然他爸啊,我们都是学生,哪来那么多钱啊。”
“我问你了?”
“……”
无视那个冒傻气的家伙,郑嘉西继续问波仔:“你自己都保证不了的事情,凭什么拿来和我谈条件?”
人总是要走到死胡同了才能将一身硬骨头敲碎,波仔突然从位子上站起来,连带着木椅在地面上拖出一阵刺耳的噪音。
门口的猫终于被惊着了,立刻甩着尾巴逃开。
季江潮更是瞪大了双眼,以为他想动手。
谁知波仔下一秒就站到郑嘉西跟前,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
“我承认自己脑热冲动,砸你车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还有之前在游泳馆,我也忘记当时说了什么,但肯定不是好话,我这人就是嘴贱,你千万别介意。”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无比坚毅,拿出了破罐破摔的架势:“如果你不同意延期也没关系,本来就是我的问题,干脆送我去坐牢好了!”
季江潮大惊失色:“说什么呢你!”
“别管我,是我活该!”
“会留案底的啊你知不知道,这辈子就毁了……”
眼前两人上演着不亚于生离死别的精彩戏码,连郑嘉西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某种对策。
她沉默着观察了片刻,从波仔泛红的眼眶不难看出,如果真是演戏,这人已经完全入戏了。
“好了。”她适时打断他们的情绪,“延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那两人异口同声。
郑嘉西往椅背上一靠,盯住波仔说:“你以后听我的,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
反应需要时间,季江潮渐渐皱起眉:“这……这是要当你的马仔?”
“什么社会了,用词能不能文明一点。”郑嘉西剜他一眼,继续望向波仔,“怎么样?一句话的事情。”
横行霸道惯了的人如今被要求听从使唤,这回是真的往波仔的膝盖上挥了一棍,可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许久的沉默过后。
“……行。”
他的表情可以媲美壮士断腕,郑嘉西把自己的手机扔了过去:“存上你的号码,有事我会找你,记得随叫随到。”
从糖水铺出来,艳阳当空,和身后那两个耷拉着脑袋的小伙子不一样,郑嘉西觉得天气好得不得了。
“今天周四,你们逃课出来的?”
“现在是午休时间好不好。”季江潮反驳。
“什么学校午休能休到这个点?”郑嘉西才不信,“赶紧回去。”
她摆摆手:“别在外面乱晃,太影响市容。”
“……”
郑嘉西撂完话就转了身,笔直朝着街对面的原野电竞走去,留下季江潮对着她的背影咬牙挥空拳。
在前台刷完身份证,智琳让郑嘉西先留步。
“水果是你帮忙带的吗?太麻烦你啦。”
郑嘉西没放在心上:“小事而已。”
“一起吃吧。”智琳指了指身旁的椅子,“这么多我吃不完的。”
郑嘉西刚想说不用这么客气,智琳就把食品盒摆了出来,她爸妈细心到连芒果都要剥皮切块,造型比水果店里卖的鲜切还要精致。
“智琳,还是不行,你去休息室叫下森哥吧,我弄不好。”
正捣鼓着前台电脑的邹可开了口,管理系统突然卡顿崩溃,他怎么都找不出原因。
“好的。”智琳示意郑嘉西进来,“你先吃呀,我马上来。”
说完她就小跑离开了,盛情难却,郑嘉西只好留下。
那头的邹可并没有放弃,只是依然没理清头绪,不时地推一推眼镜,抓一把头发,很是焦躁的样子。
郑嘉西扫了眼屏幕,宕机画面纹丝不动,她漫不经心地玩笑了一句:“慢慢来,别把键盘敲散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