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上。
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桨声灯影,游人如织商业繁华。
想在这样热闹的地方找一个刺客,并非易事。
赵无眠循着河岸,边找边思索。
能组织这么大的刺杀行动,他们的情报不凡,势力不凡。
这些人可是提前一天就有计划,明确朱标前往贡院的时间、路线,在清晨埋伏好,必然有情报!
此外,刺杀之后,镇抚司倾巢出动,大肆搜捕,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寻常百姓见到可疑人等,绝不敢包庇,那刺客身受重伤,命在旦夕,有且只有一个地方逃生,就是找到同伙!
有情报,大势力,能包庇……
整个秦淮河,最大的画舫是沈万三送给朱元璋的“飞云盖海”,朱元璋没要,沈万三也没自己用或是送给别人,如今就漂浮在秦淮河岸西南角,整个楼船处于阵法封闭状态,只能远观,不能登船。
第二大便是沈家陶朱舫,以沈万三的本事,要是能让白莲教的人混进这么重要的地方,那他这个首富也不用做了。
第三大是费聚的潇潇烟雨楼,随着费家满门抄斩,此船也已被阵法封闭,就算是昔日常在船上游玩的淮西勋贵都进不去。
第四大……
青楼,红袖招!
赵无眠大脑飞速运转,脑中闪过那个【天煞孤星】命格的可疑人物。
“红袖招是整个秦淮最有名气的青楼,势力不小,能光明正大接待官员,也就有了情报来源,再加上昨晚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齐大人!”
赵无眠当机立断,朝齐世洲叫了一声:“跟我来!”
说罢,施展轻功几个纵跃奔向红袖招。
齐世洲一愣,马上飞身跟上:“赵百户有眉目了?”
赵无眠道:“与其大海捞针,不如先碰碰运气。”
齐世洲道:“你怀疑哪里?”
赵无眠伸手一指前方:“红袖招。”
齐世洲位居“四相”,不只是武功出众,思维也很敏捷,很快察觉到问题所在。
对于红袖招,他早有情报:“红袖招成立不过数年,可是风头越来越盛,里面的姑娘向以美貌著称,而且不像某些清倌名伶古怪清高,从不把客人往外推,前提是付得起钱。这样的地方,鱼龙混杂,确实适合藏人。”
赵无眠道:“不只是藏人,最关键的是情报。人在掷金买笑时,往往嘴最松,只要稍微有点技巧,就能探听到有用的情报,知道太子今晨前往贡院的,只有官,而官有钱有闲,是青楼常客!”
说话间。
两人来到红袖招门前。
作为秦淮河第四大画舫,红袖招同样豪华。
不同于陶朱舫的高雅,潇潇烟雨楼的气派,红袖招主色调是铺天盖地的红,极为喜庆奢华。
此时三层画舫迎来送往,正有许多过了夜的达官显贵在相好姑娘的送别声中往外走,人人神色悠然,像是还不知道太子遇刺的消息。
赵无眠和齐世洲一到,整个画舫的气氛陡然一滞。
不过这也正常。
二人身上都是飞鱼服,锦衣卫即便来狎妓也是等天黑散衙之后,大清早穿着官服来,明显是“公事”。
门口的老鸨正堆着笑脸送客,一看到他们,脸色都有点僵硬了,快步走过来,挤出笑脸,小心翼翼道:“两位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赵无眠运起《察言观色》,眸中闪烁蓝光,扫过门前地面。
齐世洲随口道:“我二人追缉要犯路过此地,进来看看。”同时,暗中传音赵无眠:“情况如何?”
()
赵无眠皱眉看着地面,还没说话,忽然画舫三楼传出啪地一声脆响,一个跑堂小二手一滑,手中餐盘砸地,连菜带盘子摔了个稀碎。
“你怎么干活的!”
龟公大为恼火,压低了声音怒骂道:“赶紧收拾!”
三楼房间是最好的。
房内布置了吸音石,外面的声音传不进,里面的声音传不出,不用担心打扰。
但别的房间可没有,大清早摔盘子砸碗,纯属找骂。
“是是。”
那跑堂小二脸色苍白,一叠声地答应,俯身要收拾餐盘,忽然脚一滑,整个人歪倒撞向一边,好巧不巧地撞到了身旁一间上房的房门,砰地一声响后,房门开了。
“?!”
龟公眼睛都瞪大了,恨不得踢死这个跑堂的。
楼下老鸨也吃了一惊,等看清是哪间房,更是吓了一跳,赶忙给那龟公做手势,让他赶快处理。
“谁啊?”
房间里传出一个少年不耐烦的声音:“大早晨的不消停!找死不成?!”
跑堂小二脸色煞白,立马跪下了,瑟瑟发抖:“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龟公迈着碎步冲过来,汗流浃背地赔笑道:“扰了殿下清梦,小人惶恐,小人这就把他带走。”
屋内少年一声怒吼:“滚!”
“……”
龟公抹了把汗,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小心关上房门,抓起那小二衣领快步离开。
齐世洲听着那声音,总感觉有些熟悉,忽然脑中闪过灵光:“齐王殿下?”
齐王,朱榑。
当今圣上第七子。
老鸨小声道:“正是齐王殿下,昨夜宿在秀宁那儿,看来心情还不错,不然打扰了他,绝不会这么轻松地揭过去。”
齐世洲脸色微变。
朱榑定于明年就藩山东青州府,一旦就藩,便以藩屏为重,不得擅自入京,父母兄弟再难见面。
正因如此,离就藩时间越近,皇上、太子乃至皇后,管的越松,对于他的一些出格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朱榑才十六岁。
秀宁,指的是红袖招三大名妓之一,巫秀宁,其人擅长古筝,色艺双绝。
“老鸨这是在警告我们?”
赵无眠低头看着地面,迈过门槛,进入大堂,说道:“齐王殿下在里面,所以我们就不能打扰,不能细查,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不!”
老鸨连忙摆手,赔笑道:“大人想要查案,尽管查,小人绝不阻拦,也不敢阻拦,想来齐王殿下也能理解。”
齐世洲脸一抽,对赵无眠道:“赵百户慎重,齐王骄纵,若无真凭实据,咱们还是避着点他。”
“说的是。”
赵无眠微微一笑,面上轻松,传音道:“但避不了……地上有零散血迹,不久之前刚清洗,红毯上铺花瓣也是为遮掩血腥,如果是寻常人的血,压根不必如此处理。现在,我可以确定,刺客就藏在这红袖招里,而且很有可能在齐王那间房!”
“血迹?花瓣?”
齐世洲看向大堂地面。
他主修的是阴阳术《九宫移魂术》,论搜魂读心,他是好手,但论眼睛,他还真不怎么样,根本看不出来有清洗过的痕迹,也闻不到血腥味。
但他知道赵无眠这个人。
赵无眠能被皇上看重,显然有常人不及的地方,他说有问题,那多半就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