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悬崖尽头,我们走进一条石道中。带路的白大褂拿出手电打亮,唯一的光源射进黑暗,照亮两侧石壁上粗糙的开凿痕迹。
“走到头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赫尔曼道。
黑沉沉的穴道一直通向山体深处,路面有明显的向上倾斜。
“这个世界没救了……”
冷不丁地,那个死倔死倔的杨亿突然开口说了这么句话,语气看破红尘,好像下一秒就要自我了断。
距离我们上次试图和他交流,已经过去了至钟。
我瞥库洛洛,他面无表情,棱角锋利的侧脸显得有些阴沉——库洛洛是个多记仇的人啊,耐性也不好。就凭杨亿这样拗了他的意志,我感觉就算下一秒石壁崩塌、大家都要死在这里,库洛洛也得先反手弄死他不可。
“流星街有多少人,八百万?一千万?”
杨亿自问自答,极阴郁地笑出声,带着无声却尖锐的嘲讽,“猎人协会的免费情报上写着,流星街的死亡率长期保持在5%以上,出生率低于1%。但是这样一个地方的人口数量却常年稳定在八百万以上。那么多出来的人是哪儿来的?”
他筋疲力竭地呵了一声,“……那就是付费情报了。”
“是人口贩卖。”情报贩子接口,“流星街是全世界被贩卖人口最大和最终的流入地,每年输入量在80万左右。除去大约12%的折损率,余下的部分足够补足流星街本地的人口损耗。况且其中大部分是有生育能力的女性……”
贩卖人口?
“我以为,外面来的人大部分都是……”我忍不住道,“都是,自己来的。”
“有目的选择或逃难进来的人,太少了,最多只能占到千分之一,或许更少。”情报贩子道。
80万的千分之一,那就是800……
“八百?!”我难以置信,“这么少?”
“这鬼地方连普通一点的地图上都没有,得是多想不开的人才会来?”扛着个人的猎人道。
飞坦嘲讽:“比如说你们?”
“大部分的人口输入,都是通过固定渠道进来的。”库洛洛握着我的手道,“比如说我,说是像垃圾一样被丢进来,但其实是售卖。”
“库洛洛!”我失声道,握紧了他的手。
“这有什么,莉迪亚你说不定也一样,只是自己不记得了。”库洛洛满不在乎道。
情报贩子:“你们出来的?”见我扭头看他,解释道,“从外面来的幼童,除非个别被收养,余下的都是送。”
“……我想这件事过了十一年也不会变。”他最后找补道。
“哦”了一声,我想我有点明白了。
如果拿我们自己的经历来看,无论如何也不能说这种童年是正常的——垃圾堆不该是童年生存的环境,杀戮和抢夺也不该是童年玩耍的游戏。
哪怕这个范围扩大到人生,也还是这样没错。可惜连我自己都要忘记啦,正常人生应有的样子。
“黑帮、政府、贵族,人贩子、恶棍、赌徒……从上到下,没有一种人的手上不曾沾染这条行业的鲜血。所有人,都趴在女人和孩子的尸骨上,吸着血,庆祝那肮脏的饱腹感!”篳趣閣
杨亿继续用那种低沉到令人难受的口吻道,“而流星街。”
“呵,流星街。这里所有人的出生都带着被拐来凌|辱的女人的怨恨,这片土地……根本就是建立在一个血淋淋的胎盘之上。”
虚弱的男人咬着牙一字一顿:“这样的地方,就应该彻底毁灭!”
“那你就去毁灭啊?!”疯女人尖锐地叫道,“有本事出去啊,出去把人都杀光啊!杨亿,被()
关在这里七年,你现在就只会发牢骚说狠话了吧!”
激将法?
“我倒是想。”杨亿丝毫不为所激,沉沉地道,“可是八百万人,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还能做什么呢?”
说到最后,这个男人仿佛铜墙铁壁一般的内心,终于裂开了虚弱的缝隙。
“这个吃人的世界,这条吸血的产业,这些榨骨的地狱……”
黑暗中,枯瘦的男人无力仰头,“我能诅咒伤害了妮娜的所有人,还能诅咒所有前赴后继扑进这座血池来、来作恶的人吗?”
“那倒是不如死了干净。”信长油然道。
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派克狠狠踹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