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洛带着她七拐八拐,走到一个巨大的圆帐篷前。
“是这里吗?”
莉迪亚的情绪坏得快好得也快。她看着帐篷外长长的队伍,好奇问,“这么多人。我们也要排队吗?”
在医生的帐篷外,排队的人盘绕着排出了米,其中大部分是披着黑袍的外面人,只有零星的少数露出面目。
在来的路上,库洛洛已经和莉迪亚科普过这位医生——拉德蒙,从他出现的那一天起算,今年也至少九十岁了。在这位医生漫长的行医生涯里,他从没有上过一年医科,是个彻彻底底的赤脚大夫。
他也很有自知之明,无论是感冒发烧还是疑难绝症,拉德蒙一概不看。他接受的病人只有一种——那就是自己的能力出了问题的人。
换句话说,拉德蒙是一位能力医生。
无论是念能力、还是其他特殊能力,无论是被自己的能力反噬、还是被别人的能力打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拉德蒙都能看——
据库洛洛所知,在这个领域内,拉德蒙排第二的话,没人能排第一。
“除念师?”听库洛洛这样说时,莉迪亚的第一反应。
说到祛除各种能力带来的影响或伤害,令人最先想到的就是除念师了。
“不是那么简单。”
库洛洛道,“这世界上除了念以外,还有很多别的力量,比如说魔兽、特殊种族的天赋……你的能力不就是个典型例子么。不然我怎么会带你来看。”
言下之意,库洛洛对这位医生对莉迪亚的诊断还是寄予了很大希望的。
“也有人说,拉德蒙出自一个传说中已经灭绝的种族,这个种族的能力就是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能力……”
库洛洛牵着莉迪亚的手,堂堂正正地绕过里三层外三成排队的人,直接走到帐篷的门口。
一个年约八|九岁的小童坐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埋头翻看一本崭新的漫画书。看到库洛洛递到他面前的号牌,小孩头也不抬:“过号重排。”
莉迪亚:“……”
库洛洛却很坦然,微微一笑,问道:“下一个是他们?”
他看向身边、排在队伍首位的几个黑袍人,当中一个胡子拉碴的流星街人正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那是这群黑袍在本地请来的向导。
小男孩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条细伶伶的小辫子坠在脑后,翻了个白眼,并不理人。
“你们干什么?想插队吗?!”
还不等库洛洛说什么,几个黑袍里,一个声音很年轻的男人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质问。
“噗嗤!”
旁人还没动静,那小童先扑哧一笑,紫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转,左右看了他们几眼,又低头翻起漫画,一副见怪不怪,懒得搭理的样子。篳趣閣
“汤姆!”
出声的年轻黑袍旁边,一个声音沧桑的老人呵斥道。
“可是祖父,您的病……”
“住口!”老人严厉地打断他,“来的时候我怎么告诉你的?这里没有你插嘴的地方!桑格先生,你看……”
那看病的老人气势威仪,俨然也是来历不凡、惯常说一不二的人物,年轻子侄被他一喝,顿时噤若寒蝉。被他点名的向导虽然不怕,但却看着库洛洛有些迟疑,没有立刻出面——
他们这些常年在风市混迹的向导,吃这碗饭靠的就是眼明心亮、消息灵通。向导们有自己的消息网络——就在刚刚他收到消息,在另一片区域有几个闹事的少年男女,却很像眼前的这两个人。
找遍风市,也不一定能再找出这样一对双黑貌美、关系亲昵的适龄男女。
桑()
格也是从小在风市长大的,活到今天靠的就是谨慎和眼力。眼前的少年问话虽温和,眼神却透着霸道,少女更不必说,他再没见过哪双小鹿一般楚楚可怜的眼睛里,会流露出这样躁郁和压力的杀意,令他如芒刺背。
“桑格先生?”
那老人又催促道。
这一路都是这样,负责出面和流星街人交涉的,只有这位向导。
“老先生,你们给的价格爽快,我也得对得起这份钱。你们要是相信我,就让让吧,把号给他们……”
“你胡说什么!”另一个黑袍里的中年男人愠怒道,“知不知道我们为了这个号付出了多少!绝不可能相让,你快让他们离开!”
“就是啊,两个屁孩子,就想插|我们的队?”最先开口的青年也阴阳怪气道,“向导,我们这一路可没亏待你啊——你们不是一伙儿的吧?”
那向导又是什么善茬?见状也闭上嘴了,默默退开两步,示意和他们划清界限。
这边,库洛洛握紧了莉迪亚想要攻击的手。
“你答应我什么?”他搂过她贴着耳边道。在来的路上,莉迪亚答应过他会控制住自己不再发火——她毕竟不能像个刺猬一样,无休止地刺伤所有人。
莉迪亚深呼吸两下,逐渐平静下来。
库洛洛看着对面几个人,在其中一人的手上看到被他紧紧握在掌心的一枚号牌。攥着莉迪亚的手,库洛洛心想,为了不再刺激她,最好还是不要见血。
他便先按兵不动。
对面,黑袍老人和另一个黑袍也遮挡不住魁梧肌肉的人耳语了几句,便也压制着身边的人站在原地不动。
很快,两个黑袍人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从露在下面的衣摆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女人搀扶着男人。
“拉丁!下一个!”
里面传出带着股尖细和桀骜的老人声音。
“下一个,一百三十六号。”叫拉丁的小男孩抬头道。他目光在黑袍老人一行身上转了圈,定在库洛洛脸上。
“认号不认人。”
“等我一下。”
库洛洛轻轻放开莉迪亚的手,往前走了一步——他对面,肌肉发达的黑袍男人上前一步,挡住身后的雇主。
他的手上就紧紧握着那枚号牌。
“我不想见血。”
库洛洛说着,旁若无人地低头,翻起不知何时具现在手中的念书。
“怎么看?”
“杀气很重,硬茬子。”
——这是刚刚老人和保镖的对话。
保镖是从战场上退役下来的特种兵,但在他看来,即使是战场上最疯狂的“杀人王”,也不会有像这少年身上一样浓郁骇人的血气。
面对这样的对手,他只有抢先出手!
能一拳打碎墙壁的铁拳流星般砸向库洛洛的面门。劲风吹起他微长的额发,露出那双死水般平静的眼睛。
“噼…啪…”
一阵轻微、诡异的声响从慢到急地响起,像枯树枝被踩过的噼啪声。
从击出的拳头开始,黑袍下露出的肌肤从健康的褐色变得焦黑——像花枝逐渐凋零那样,迅速地蔓延、枯萎下去。
几乎是眨眼之间,生龙活虎、能力撼山岳的大汉就像被抽干了水分和生命那样,变成了一树人形的枯枝。
黑袍垂软下去,轻轻搭在枯槁的骸骨上。
风一吹,焦朽不堪的骨骼迎风而散,化作满天飞灰,黑袍委落在地。
从保镖出手、到化为飞灰,总共不过一息之间。
【红颜枯骨】
杀人只在瞬息之间,一()
如刹那凋零之美。
库洛洛接住掉落的号牌,四方静寂无声。
“走吧。”
库洛洛打破沉默,收起【盗贼秘籍】,一如往常地拉起莉迪亚的手,温和地牵着她走进帐篷。
这回,没有人拦他。
帐篷的门在身后合上,耳边陡然间变得安静,彼此呼吸可闻。
走到里面才发现,布帐篷里面还有一层充气墙壁,用来隔绝声音的。前面还有一道小门,形成两道门之间的玄关。
“为什么用能力?”
莉迪亚停下脚步问。
“省得啰嗦。”
库洛洛说着,再次具现出念书,翻到【红颜枯骨】的那一页,伸手按在莉迪亚肩膀上,“准备好了?”
“嗯。”
——这个能力虽强,代价却也惊人。原主人是个追求极端美学的疯子,被能力杀死的人在一瞬之间会没有任何感觉地死去,而全身被抽干生命碳化的痛苦,会悉数转移到能力使用者的身上,在漫长的时间里令人痛不欲生。
那个疯子享受这样的痛苦,乐意像品味美酒一样细细回味,库洛洛可不。
不过还好,他发现能力产生的痛苦还可以转移到别人身上。为了免得麻烦,莉迪亚在的时候就可以直接转到她身上,念力绝缘的身体让她连一丝一毫的痛苦也不会感到。
清洁好用。
“好了。我们走吧。”
库洛洛拿开手,莉迪亚道。
“你之前的号码牌哪里来的?”她问。
“也是抢的。”库洛洛没有任何负担地道,“不过没这么麻烦。”
她点点头,又道,“唉,也不知道他们得的什么病,被我们抢走了号牌会不会死……”
库洛洛道:“别傻了。能来流星街找拉德蒙看病的,哪个也不是善主,很多还是议会介绍来的。没了这个号码牌,他们自然也有手段再搞到别的,用不着我们操心。”
这话却是糊弄她的——外面排队的那些人里,除非真的能和外面的黑|道豪门、或是流星街议会拉上关系,否则绝没他说得那么简单。
而真正能拉上有用关系的,其实十不有一。
“也是。”
莉迪亚显然信了,点点头便不再说。
她最好的一点就是不爱追问,盖因同情心和好奇心都有限的很。
推开第二扇门进去,就看到坐在白色椅子上、须发俱白的老神医。
莉迪亚觉得他很像圣诞老人的尖嘴猴腮版。
“过来,我看看。你们俩谁是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