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今年来了好几个麻烦?”
教官办公室,穿衬衫的男人走进来,用块崭新洁白的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问屋里的同事。
“你又用水洗澡?”站在桌边的光头男人回头皱眉。眼角一条蜈蚣似的长疤痕令他面相凶恶,和话里的内容截然相反:“水都让你造光了,之后那群小崽子们喝什么?”
“关我屁事。”和他相比,刚洗完澡的男人就凉薄多了,擦着头满不在乎道,“该喝的人自然能喝上,剩下的渴死算了。”
“死洁癖。”窗户对面的沙发上,翘着腿的短发女人语气嫌恶,紧身背心下身材火辣。
“你一个女人,还没我爱干净,不觉得羞愧吗?”男人擦完头,随手把毛巾扔进门口的垃圾桶,又问,“花臂呢?”
“去处理你说的麻烦了。”沙发上的女人道,拢着右肘的左手两指微微一掀,一道乌光擦着男人潮湿的发丝飞过,狠狠钉在他身后的门上。
小山储水不多,再洁癖的人也没法频繁洗澡,男人不想现在动手出汗,伸手指了指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双雪白的手套戴上,走到窗前往操场上看,“轮到今年当营长,花臂还真是可怜。”
“是你提议抽签的。”光头疤痕男人提醒他说话留些口德,叹气,“没办法,今年赶上大年。”确实倒霉。
——小山训练营虽然年年开,但每隔几年总会有那么一届,惹眼的人才扎堆,惹不起的关系户也扎堆,被称为“大年”。对教官们来说,教的尖子生多了没彩头,一个没看住让关系户折在这里却要担责任,实在是个苦差事。
“小山有小山的规矩。”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我们又不是保姆。难道你们怕了?”
若非他开口,外人绝难发现在这屋子里还有着第四个人。一个体型瘦高的男人抱臂倚在两面墙的夹角间,深色长发束在脑后,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气质阴鸷。
“哦对了,黑曼巴你和萨曼莎都不知道金色铭牌的事。”光头疤痕男人道。
“金色铭牌?”
小山今年唯一的女教官萨曼莎发出疑问。
“今年有金色铭牌?”洁癖男人倏地一挑眉,算算时间,“不对啊,距离上次也就十年吧……”
萨曼莎皱眉:“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当年各方联合创建小山后,为报答那位设下念阵的大佬,锻造了小山唯一一块金色铭牌,拥有凌驾于其它铭牌之上的特殊权限。当金色铭牌的持有者进来历练时,小山必须提供最高等级的待遇,包括安全。”
在场资历最老的教官——疤痕脸的光头男人解释。
“这块牌子一直在白夜盟手中。上次出现,还是在现任盟主沉星手中。”
“我记得,一般都是只有白夜盟的继承人,才会动用这块牌子。”洁癖男人回忆,“沉星应该还不大吧,就有继承人了?”
“是个女孩儿,你去洗澡时没看到,白塔总管芒吉尔亲自送来的。”光头想了想摇头,“应该……不是继承人。”
“反正是个活祖宗咯?”萨曼莎冷哼一声,命不够硬却后台硬的二世祖是教官们最讨厌的物种,没有之一。她顿了顿又烦躁地问,“难道还要我们保证绝对安全?”
“这……”光头有些犹豫,话还没说完,被阴影里的男人打断。
“交给我吧,”他低沉地笑起来,声音阴冷如蛇类爬出潮湿的巢穴,“那小丫头是我喜欢的类型。”
女人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洁癖翘起嘴角、深感有趣地笑了笑,只有光头再次提醒他:“别招惹你惹不起的人。”
黑曼巴伸个懒腰从墙上站直了,“这世上我惹不起的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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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可要小心了。”营长渡从门外走近来,“小心不要阴沟里翻船。”
他的衣袖挽到手肘,勾勒出一身鼓绷绷的肌肉,从脖颈到露出的小臂上布满繁复纹身,难怪洁癖要叫他花臂。
“你发现了什么?”光头探身问。
花臂王渡将手中捏着的一块铭牌抛到桌上,“历年的金色铭牌没有易与之辈,这个也不例外。”
那是块银色铭牌,上面刻印的徽记是恶魔之首,镶嵌的三颗能量石已经齐齐熄灭,恢复成透明。
“这是厄里斯家的铭牌。”光头辨认道。他眉头一跳,脸上的疤痕更显狰狞,“今年没听说那边塞人了……”
不是关系户,就只能是按惯例派来的精英了。厄里斯家选拔.出来镀金的尖刀,带着三颗能量石的铭牌,而小山开营到现在,才过去不到一小时。
“怎么折的?”
结合渡进来时的话,萨曼莎不太相信地猜测:“那个小丫头?”
“人是那个小揍敌客炸死的,但只死了这一次。”渡道,“没人能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我看得清楚,就一下,三条命都没了。”
因为关注金色铭牌,莉迪亚跟高斯一举一动都被渡收入眼底,他很确定高斯在爆.炸之前没受过任何致命伤,铭牌没被人动过手脚,炸死他的也不是能力,就是纯粹的炸.弹。这种情况下,三颗能量石全部失效,连复活的机会都没有,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除念?”洁癖道。
渡颔首,“我亲自试过。不信,你们也可以去试试。”
“不必了。”光头已经信了。几个教官各有专长,渡在小山最擅长的就是教导学员开念,他对念能力的理解在场无出其右,绝不会判断错误。
“不愧是白夜盟,真是大手笔。怪不得是芒吉尔亲自来送,又是金色铭牌……”
念能力者不一定都有顶尖战力,但最难缠的敌人一定是神秘莫测的念能力者。便捷的除念能力,在这种对抗中就是变数,是一线生机,是绝杀。
“这样的话,我们更不能让她折在这儿了。”光头皱眉对其他人道,“不然白夜盟岂能罢休?”
真不知道白夜盟怎么想的,这种秘密武器不好好保护起来,送进小山玩命?
“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是让大家都心里有数。”渡道,“她这个情况,肯定不能分进我的队里。你们谁负责?”
按惯例,过两天小山就要分班,教官各带一支。渡的班级都是有潜力开念的生员,奔着那临门一脚来的,莉迪亚与念无缘,最不适合在他的队伍里。
剩下四人互相看看,大多都不愿接这个烫手山芋。
“我也不合适。”光头最先道。之前远远一瞥,那小丫头身轻体弱,光头教的是体能、硬碰硬的横练功夫,到时候一群虎背熊腰的人里缀一个小鸡仔,不是欺负人么?
余下洁癖、黑曼巴、萨曼莎三人,路数倒相差不大——有资格开念和先天体格强壮的毕竟是少数。按今年的教官配置,应该是渡和光头先把少数符合条件的挑出去,剩下普罗大众再留给他们仨分。
“没办法,”洁癖缓缓卷起袖子,“打一场吧?”
“等等。”眼看小山开营第一天,教官内部就要发生一场内讧,光头拦住他们,看向渡,“你回来这儿,那小鬼呢?”
每年第一轮都是减员最快的,那位看着就不像能打的,别他们在这儿好不容易决定谁背锅,那边人已经凉了,可就闹笑话了。
就算有金色铭牌,彻底杀个人也不过才要一分钟,廉价得很。
“不要担心,”渡笑起来,“我把她关禁闭了。”
空仓库()
的铁门在眼前合上,发出“嘭”地一声。
莉迪亚站在积满尘土的地上,看着眼前骤然黑暗,还有些木愣愣的。
关禁闭……关禁闭?!
她认得那个像拎小鸡仔一样把她一路从操场上拎过来丢进仓库的男人。
营长渡,标志是手臂上的纹身,擅长训练开念,小山老资格的教官了——不出意外的话,虽然不知道今年确切都有谁,但这里的教官她都认识,从白夜盟的资料上。
但是,关禁闭?这太荒唐了,小山从没有过这样的规则……没有吧?
说什么她违反规则、杀了太多人、造成了操场上的混乱……全是鬼扯!她一个字都不信,这可是小山啊,他们不就想养蛊吗?
但她没反抗。一方面,初来乍到就贸然反抗营长不是个好主意,另一方面……她也需要静一静,需要好好想想。
仓库里一片黑暗。
但和失明比起来,又完全不是一码事。
有光线从丝丝缕缕的地方透进来,比如铁门之间的缝隙、地面和墙壁间的缝隙、头顶上的缝隙……这点光不足以让人看清楚什么,但也不是纯粹黑暗,有光存在。
这就好,要是像瞎了那样,她可真受不了。莉迪亚摸摸现在还隐隐作痛的干涩的眼睛,心想。
她盘腿在地上坐下来,刀解开放在膝头,放松自己陷入沉思。
心里还有好多疑点,乱糟糟的,想不通的地方,血战后的疲惫,以及惊魂甫定的紊乱心跳。
怎么就忽然到了这个地步?
事情像脱轨的列车,撞出一片血肉横飞。
是哪一步走错了?
她捂住双眼,开始在黑暗里复盘。
首先,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营长渡对她没有恶意。
她知道好歹,小山开营的第一天是最混乱的时候。24小时,至少百分的淘汰率,越往后越会像绞肉机一般,是经验丰富者大肆屠杀、淘汰竞争者的最佳时机。
如果能避开这段时间,等到秩序基本稳定下来,教官们登场,将生员按照实力分成不同的等级开始上课,那时候再出去,危险会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