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亚!
是谁……在叫我?
“莉迪亚!!!”
我猛地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一片白蒙蒙的荧光里,少年黑色的眉眼在我跟前晃动,很熟悉,很……
不,晃动的是我!
“库洛洛,别晃了!晕——”我脱口而出。
摇晃我的手停下来,黑白画般秀朗的少年紧盯着我,眉头微微皱起:“莉迪亚,清醒了?”
“啊,啊……”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迷茫环视四周,思绪如看不见的细线,从四面八方抽回。
我、我都想起来了!
我突然跳起来,把库洛洛吓了一跳。但我顾不上了,猛地转头看向那团紫光——苹果大小的紫色晶体安静笼罩在乳白色的膜腔中,像诱惑人心的魔鬼。
我想起海神口中的“核”……
管它是什么!飞快过了遍幻梦中的记忆,我嘴角高高翘起,露出如女巫般得意的笑容。
破局的方法,我找到了!
潜水头盔被罩回我的脑袋上,沉重的触感一下把我砸回了神。
“你看到了什么?”
库洛洛单手帮我把头盔重新戴好,另一只手还维持着【盗贼秘籍】——他在水下发动了能力,薄薄的空气膜将我们两人连接在一起,使我摘掉了头盔也能呼吸,还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我晕了多久?”我迷茫地问,不确定当我的意识沉入幻境时,外面是什么状态。
“不到五分钟。”库洛洛说,“整个人像丢了魂。再不醒来,我就要想别的办法了。所以,你发现了什么?”
我眨眨眼,那可说来话长了!千情万绪霎时涌上心头,我突然很想紧紧地拥抱眼前人,但那该死的头盔阻隔了我们!最终,我只能紧紧抓住他的手按在心口,激动地说:
“我好像看到了海神的记忆!尹达斯忒能净化淡水的秘密、海神变成"海神"的由来,还有,破局的办法!”
我这么笼统一说,库洛洛显然还是不清楚背后的故事,但他也不追问,只道:“好吧,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当然是——我扭头看向那颗心脏般的紫色晶体,话到嘴边又转了转,对库洛洛弯眼笑道:“当然是履行承诺,把海神从这里捞出去了!”
“喂,葵、海神,你能听到我说话吧?”我一手拉着库洛洛,一手抽出满天星,神气活现地摇了摇刀刃,颐指气使道:“我想到把你捞出去的办法了!你的本体太大,我只能切下一部分带走,反正只要连"核"一起带走,你就能从那部分肢体上再生,对吧?别回答我——同意的话,就摇摇你的触手让我看到。”
从紫莹莹的“核”附近,弹出一根乳白色触手,柔软灵活地摇了摇。
“好,那我们就达成共识了!”我嘻嘻笑道,和库洛洛对视一眼,走上前去,用刀割断了大部分包裹住紫色晶体的筋膜,只留下篮球大小的海神组织,以及那根探出来的纤细触手。像一颗长了根呆毛的紫核荔枝球。我这样想着,用言灵要来一个带盖的铁皮水桶,将包裹着核的部分海神痛快塞了进去。
海神全程默许,在我做这些时没发出任何动静。脚下那种如呼吸般轻微的振动停止了,就仿佛在我剖出核的同时,这具庞大如宫殿的躯体也被它的主人毫不留情抛弃了。
那么现在——我抬头看看白蒙蒙的“屋顶”,又回头去看我们进来的方向,思考该怎么出去。
手中的水桶微晃,我低头看,那条触手灵活地顶开了盖子,探出头来,伸长再伸长,直到与旁边原本包裹着核的白色基座相连。
原本已经死去的宫殿又()
颤动着苏醒了。
我心中惊骇,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另外几条触手就从基座上翘了起来,对着我们如木偶戏般摆动起来——
只见其中的两条末梢弯折下去,如复杂的翻花绳般迅速自我编织缠绕,很快勾勒出两个手拉手的小人儿形状,我猜那代表我和库洛洛,虽然五官看不分明,但其中一个的手上分明拎着个袖珍小桶!
这手绝活立刻把我镇住了,连库洛洛也只是睁大眼睛,想看海神还能整出什么花活儿。
海神操纵着两个小人儿的触手合拢,然后另外一根更粗的触手绕上去,将两个小人儿裹在其中。随后,好几根触手从四周升起、彼此交织,在小人儿上方构成了一个蛋壳版的穹顶。接下来,穹顶整个从中间裂开,像巨蛋剧场那样分成两半,裹住两个小人儿的触手徐徐上升,直到把小人儿送到了蛋壳外面,才倏地散开,重新露出了手拉着手、拎着小桶的小人儿。妙啊!
我扭头看向库洛洛,海神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库洛洛点了点头,示意他觉得可行。于是我也对海神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令人站立不稳的巨大震颤中,一根如史前巨蟒般粗壮的白色触手从这间“心房”的外壁上浮现出来,尖端如蟒头般探过来,然后灵活地把我们一圈圈缠住,紧紧包裹。
库洛洛从背后把我抱住,他被固定的位置比我高了一些,一只手从头顶按住了我的头盔。准备好了吗?我仿佛听到谁这么问,下一秒——
可怕的令人眩晕的震颤从勒住我们的触手末端传来,整间海神筋膜构成的心房、不、是整个海神都在剧烈得仿佛要崩塌般的震颤中摇晃着,晃动的水波折射着淡白的荧光,头盔外的画面如被摇碎的万花筒般令人想要紧闭双眼。
我竭力抬头往上看,没有错过值得毕生难忘的盛景——
层层叠叠的白膜撕裂,编织交错的触手次第分开,如同摩西分海般的场面,海神、不、这只多半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海葵用惊人的控制力,将自己的身体缓慢而有力地,从中间分成了两半!
更多的水流从上方的裂缝灌了进来,如千钧万钧的瀑布般砸向我们头顶。尽管有海神柔韧的触手帮忙阻挡歇力,但那股携带重力威压的冲击仍然不是人类的脆弱筋骨所能承受——我这才明白库洛洛挡在我上方的用意,他用念和身体覆盖在我的上方,作为护住我的最后一层盾牌!
巨大的冲击让我整个人身体前倾,又因为被触手紧紧缠住,只能像虾米似的弓起身子,没法看到头顶更壮观的景象。就像海神小剧场方才的演示那样,海神应该是彻底分开了自己的上半段身体,因为捆住我们的触手开始上升了。
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难再有这样的体验——如同被史前巨蟒温柔地缠住身体,越过无数层破碎的蛋壳向上送去,视野飞快地上升,水流从头盔两侧划过,带起长长的白浪,无数飘飞的气泡和白沫从眼前略过,世界忽暗又忽明。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杰克与豌豆的童话——疯狂生长的豌豆藤蔓将杰克带向天上时,是否就是这样的感觉?
沉重的水压陡然消失,我在失重的心悸中愣了刹那,才意识到我们已经破水而出。视线向下,从触手缠绕的间隙,我看到视野里一掠而过的水潭和建筑,探照灯在漫天的水珠中洒下无数金光,沿着山体修建的蘑菇村里如同沐浴在金色的细雨里,看起来是那么的渺小静谧……
不是水潭和村落变小,是我们在飞速上升。
只一眨眼,我就穿过了山谷顶上那条如眼睛般的缝隙。虽然远看狭窄,但其实两侧粗糙的岩石间隔最宽处有十几米,海神的触手卷着我们径直穿过了这道岩隙,和我们骤然来到了光明的世界!
巨大的落日将将沉到海面,彤()
红的霞光铺天盖地射来,在黑暗中呆久了的我被刺得反射性眯起眼睛,视网膜中却还残留着霎那前的惊鸿一瞥——
浑圆如火球的巨轮,无垠的海天尽头,黑色的群山犬牙交错,沉默壮丽。
缠住身体的触手飞快抽离,向后坠落。
脚下一硌,我落到地上,被库洛洛扶了一把站稳。海神再次与巨大的躯体脱离,只剩下探出水桶的一根纤细触手,柔软地招摇。
我和库洛洛对视一眼,摘掉了头盔。冰凉的水珠甩在脸上,身后的洞窟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水声,看来地动山摇还得持续一阵。
“布莱克他们呢?”我想了想问。
“被水流卷走了吧。”库洛洛轻描淡写地说,“看来暂时管不到我们。”
我轻轻地笑了下,干了一直想做的一件事——踮起脚在他同样湿漉漉的脸颊上结实而轻柔地亲吻了下。
库洛洛摸了摸我的头发,手指穿过后脑潮湿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