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鹞双手撑在洗手间台面上,深吸口气,她觉得自己刚才冲动了,但怼就怼了,她也不后悔,不管别人怎么想。
洗了把脸,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粉黛未施,面容清瘦,眼眶微微发红。她冲自己笑了一下,走出洗手间。
这一层的洗手间在走廊中间,灯光幽暗,两旁都是包间,他们聚会的2015在右手边,左手边隔了七八个包间,就是上来的楼梯和那个小厅。李轻鹞不经意间往左一望,看到一男一女站在小厅里,正在说什么。
正是骆怀铮和向思翎。
骆怀铮背对着她,单手插在裤兜里,像是沉默着。从背影看,他比七年前高大结实了很多,大概在里头没少做体力活。衣领外露出一截脖子,肤色较深。
向思翎双手环抱自己,抬头仰望着他。这样的姿势,更显得她的身段苗条,楚楚动人。她始终含着笑,在说着什么,也不知道她注意到李轻鹞没有,自始至终没往这边看一眼。
李轻鹞心中冷笑,果然时间可以抹平一切吗,这两个人都可以站在一块,亲亲热热讲话了。她转身进了包间。
李轻鹞不知道,这两人的谈话内容其实并不愉快。是骆怀铮前脚离了包间,向思翎后脚追了出来。
向思翎说:“我今天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为当年的事,跟你道个歉。你是为了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觉得这辈子欠你太多,今后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
骆怀铮答:“如果我知道你今天会来,我绝对不会来。向思翎,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更不需要你弥补什么,我也已经不欠任何人的了。”
——
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他们三个离席者,陆续回到饭桌上不久,饭局就结束了。马君鸿结了账,大家都到酒楼门口,打车的打车,叫车的叫车。
向思翎按下车钥匙,一辆蓝色保时捷车灯亮了,有同学咋舌,不过之前聊天他们就知道,向思翎现在是一家公司的副总,大别墅住着,拥有保时捷也不奇怪了。向思翎依然姿态翩翩,走到车旁,和众人挥手告别,一脚油门,第一个离开。
李轻鹞今晚基本就没正眼看过向思翎,出了酒店门,她和众人打了个招呼,亦没看骆怀铮,就去路边等自己叫的车了。车很快来了,她扭身进去,没往这边看一眼。
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得差不多了,马君鸿家住得近,他老婆开车来接。马君鸿喝得有点多,拉着骆怀铮的手,大着舌头说:“哥,我送你。”
骆怀铮笑着说:“不用了,我住得远,在工业园,坐地铁很方便。已经很晚了,别折腾你们。”
马君鸿不依,又劝了几句,骆怀铮索性不跟他废话,把人推到他老婆手里,快步走向地铁站。
马君鸿迷迷糊糊被老婆掼上车,望着前方马路上,骆怀铮一个人走向地铁站的身影,突然鼻子就酸了,低头捂住眼睛。
他老婆说:“怎么了?你到底喝多少,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马君鸿抬头,一指李轻鹞打车走的方向,说:“那是骆怀铮当年喜欢得要死的女孩,现在成了警察,还交了个警察男朋友,看都不再看铮哥一眼。”又往背后,向思翎驱车离去的方向一指:“那是当年,害了铮哥的女孩,现在大别墅住着,保时捷开着,别提多滋润了。老婆,我们每个人,都像课本里说的那样,有了幸福光明的未来,只有骆怀铮没有。他当年多牛逼啊,全校唯一一个保送清华,谁都以为他这辈子一定光辉灿烂,比我们谁都过得好。可是现在,铮哥是个什么人?是个劳改犯!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开那么个小破公司,都要拿命去拼,才能活下去。我都不敢想象铮哥心里到底有多苦,老婆,看着他那样子,我难受,真的太难受了。”
当年的事,马君鸿自然跟老婆说起过。他老婆犹豫了半天,说:“可是……当年,骆怀铮不是当庭认罪杀人了吗……”
马君鸿用力擦干眼泪,表情僵硬阴沉,沉默不语。
——
陈浦送完李轻鹞,直接开车回家。
和李谨诚有关的全部纸质资料,他都装在一个大箱子里。一回家,他就把箱子拖出来,没过多久,就翻出了一张照片。
尽管隔了七年,照片有些发黄发脆,上头的人相貌青涩。可刚才在酒楼,陈浦还是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
骆怀铮,当年那起杀人案的罪犯。
陈浦手里有全套复印卷宗,清晰记录了案件经过——
2017年4月13日,周四晚上,骆怀铮按照班主任吩咐,前往向思翎家探望。
据向母说,当天向思翎身体不适,没有去上课,她忙着店里生意,忘了请假,手机也没带。
骆怀铮声称,一到向家,发现门虚掩着,没有开灯,他听到了向思翎的哭声,她被一个男人压在沙发上,意图强奸。骆怀铮情急之下,上前和男人厮打起来。男人喝了酒,竟往死里攻击骆怀铮,骆怀铮声称被逼防卫。两人搏斗间,向思翎躲进房里,骆怀铮拿起茶几上的铁制烛台,砸了男人的脑袋几下,男人倒在血泊中。但骆怀铮也被男人用沉重的烟灰缸砸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