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约敷衍地笑了笑,余崖岸心眼儿好不好,她早知道了。也许在他母亲眼里,他是个好儿子,但他母亲一定没见过他在外面大肆杀戮的样子。
在家一副面貌,拿起屠刀又是另一副面貌,她听不得他余家的人夸他好。他的好是踩着别人的尸骨建功立业,她们只看见自己得到的利益,从未想过别人失去了至亲,是怎么苦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黑夜的。
涂嬷嬷还在这里喋喋不休,如约半阖上眼,不再搭话了。
新妇子白天困倦,可见夜里肯定操劳。涂嬷嬷最是知情识趣,忙闭上嘴,悄悄退出了上房。
后来如约招了她们指派的丫头,有意无意地打探后宅的事。伺候穿戴的莲蓉一面归置明天要用的鞋袜,一面应着:“原先老太爷有四房妾室,都不是省油的灯,整日间鸡飞狗跳地闹,闹得老太爷都不愿意回家了。老夫人就做主,发卖了两个,另两个不多久也病死了。所以宅子里没有姨娘,清净得很,少夫人不必和那起子人打交道,也不必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儿和人闹心,多好!”
如约心下了然了,所以看似宽和的余老夫人,也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否则那些妾室不可能无所出,阖家只养了余崖岸一个。两个发卖,两个病死,简简单单就把事办妥了,可见余崖岸的心狠手辣不是无迹可寻,总有老辈儿的传承在身上。
进了余家的第二天,至少把大致的情况摸明白了,但余崖岸五年前丧了妻,却连个妾室通房都没置办,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大人和先头夫人,感情很好吧?”她偏头问。
莲蓉犹豫了下,说实话又怕新夫人吃味儿,支支吾吾道:“也就……还成吧。大人和先头夫人自小认识,十二三岁上就定了亲。”
原来是青梅竹马,难怪五年没有娶亲,想是怕再娶一个,又遭人毒手吧。但娶了她就不一样了,万一出意外,不过是免于他亲自动手,没什么可惜。这狗贼果然每走一步都有他的算盘,自己往后愈发要小心行事了,不单要防着他,还要防备那些将他视作眼中钉的人,免得自己一不小心,做了他的替死鬼。
一应安排妥当了,上房里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如约一个人呆着,倒也难得的自在。
她开始思量,嫁了人,怎么才能争取机会常进宫。金娘娘怕是不中用了,金瑶袀一问罪,连带着她也进了冷宫,重新攀搭上她纯属白费力气。之前听郑宝说,皇帝要立后,不知究竟打算立谁,等人选定下了,倒可以朝那方向使使劲儿。当然,最好还是结交太后,上回没等着楚嬷嬷的信儿,让她遗憾到现在。如果再快一步,真给调进咸福宫去,那么金娘娘就没有资格把她放出去,自己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了。
所以还是怨自己不够决断,退路想得太晚,将来要谨记这个教训。
脑子里不停地盘算,想得累了,又昏昏欲睡。及到傍晚时分,院子里传来动静,是送饭的婆子进来了,说都是老夫人指点的菜色,看看少夫人喜不喜欢。
余崖岸没回来,她一个人快快用了,又让人撤下去。面上自然还是要装一装的,“大人的饭菜,让厨上温着,等他回来再送进来。”
婆子说是,领着人退了下去。但这一等,直等到子时前后,才听人传话说大人回来了。
赶紧张罗起来,厨上的婆子预备把食盒送进上房,可刚搬到廊下,又给拦住了,“没瞧见门儿都关上了,还进去干什么?不怕大人一脚把你踹出来?”
“吃过了?”婆子犹疑地问。
“兴许是不吃了。”值夜的回了回手,“撤下去吧,又没叫你,来添什么乱。”
婆子只得拗起食盒,临走又朝上房看了一眼。窗户纸上透出一点幽微的光,里间大多蜡烛都熄了,想必少夫人已经歇下了。
卧房内,穿着中衣的余崖岸站在脚踏前问:“今晚我能上床睡吗?”
如约说不能,“我在榻上给大人预备好了枕头和薄被,请大人在那儿将就吧。”
他板着脸,越想越不痛快,“昨晚念你一时不能适应,连洞房都省了,你今儿还这样,打算晾我一辈子?”
她盘腿坐在床上,淡声道:“我们本就不是寻常夫妻,大人耍手段娶我的时候,没想到有这一天?”
他觉得这女人实在不识好歹,“我那是救你的命,你再留在宫里,迟早是个死。”
“我现在就比死好吗?”她叹息着低下头,“报不了仇,被你困在这宅子里,什么都做不了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她这番话,字里行间透出一股绝望的怨怼,他隐约从中窥见一点苗头,或许再过不了多久,她就该认命了。
“我要是对你好一点,能不能让你忘了以前的种种?”他突兀地问。
她抬起眼,眼眸如星子般璀璨,“大人说的好,是指不强迫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