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约点了点头,心里有再多的反感和不屈也得往下压一压,推开他道:“时候差不多了,这就过去吧。”
可是她的冷漠,没有让他退却,愈发心如春燕,孜孜地向往着她。
在他看来,一个女人把身子交给你,自然会收了心,正经和你过日子。也许眼下她还有些不平,但时间久了就会好的。等过阵子再怀上孩子,心里有了寄托,静下心来营建起自己的小日子,那些远古的往事慢慢就被埋葬进尘土里,再也不会想起了。
所以女人就是女人,脆弱易碎,渴望安定的生活。
他伸手去牵她,被她拂开了,但他不死心,还是靦着脸,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老夫人那头果然设好了宴,开席之前围着桌子团团转,见碗碟摆放得不好,又精细调整一番,等到无可挑剔了,才悠着步子踱开。
转头朝外张望,原本还想让涂嬷嬷过去催一催呢,发现他们恰好进来了,忙堆起笑脸招呼:“快着,坐下吧。”
余崖岸说不吃了,“我过会子还要去衙门。”
如约狐疑道:“不是说擦黑才出门吗,怎么现在就要走?”
她能如常和他说话,他就已经很高兴了,但高兴不能全做在脸上,压着唇角道:“先去衙门,傍晚再出城办事。”
老夫人老大的不称意,“这锦衣卫衙门是没人使唤了,只余一个你,拿你当牛做马的,哪儿都要你亲自去。”
无奈内情不便说,余崖岸只管搪塞着,“这件事很要紧,等办完了,就能好好歇一歇了。”
“不管要不要紧,饭总是要吃的。”老夫人拽他的袖子,一面道,”吃过了饭再出门,办事才有力气。昨儿半夜到家,团圆饭都没来得及吃又出门,也不是个事儿。”
于是只得坐下执了筷子,先给老夫人布菜,又往如约碗碟里夹了老大一个水晶虾仁。
老夫人觑他们神情,好像都是寻常模样,也没有谁拉着脸子不高兴,便试探道:“我听说昨儿夜里……”
余崖岸一笑,“我就知道会传到您耳朵里。昨儿夜里我们闹着玩呢,别听他们乱嚼舌头。”
如约也赧然,“我们失了分寸,让底下人见笑了,往后再不敢这样了。”一头说,一头拿勺子给余崖岸舀了一匙白龙曜,“你多吃些吧,外头用得不滋润,才到家又要奔波。我原说要给你炖些滋补的药膳调理调理呢,那就等明儿回来再说吧。”
她在老夫人面前装样儿,他都知道。但即便如此,他心里也受用,低下头,把碟子里的菜都吃尽了。
这一餐饭,吃得倒很有家常的温暖,余崖岸说起在陕西的见闻,本以为庆王是个刺儿头,结果到最后发现他的傲慢,只是因为懒。
先帝下葬,他身上起了热疹子,成片成片地红痒,要随扈受热,那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断乎不成。于是和王妃一商量,就装作没接着通知,既不请罪也不告假,打算就这么糊弄过去。可惜朝廷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正好拿住这个由头从他身上下刀,顺带按着皇帝的心意,牵扯出所有应该牵扯的人。
余老夫人听得怅然,“这庆王也是个二五眼,别说起疹子,就是满身长疮,不也得去吗。那么多的宗室藩王,个个都老实点卯,就他机灵,会装傻充愣。”
人命在余崖岸眼里,确实不值一提,他随口提起了对庆王家眷的安排,“庆王给押回京城了,庆王妃和王府里的女眷是累赘,交给当地布政使司看押,等风头一过,处置了就完了。”
如约听在耳里,一阵阵像被巨锤击打了一般。原来家眷留着很麻烦,为了便利,干脆杀了了事,也算减轻了朝廷的负担。
那么五年前,他也是这样轻而易举地,定夺了许家所有人的生死吧?更让她觉得心惊的是余老夫人的反应,这些话听来如同家常便饭,她并不关心别人的性命,也并不因儿子杀业过多而担忧。她关心的是车马劳顿,家人分离——
“到时候不用你再跑一趟吧?山高水远,路上又得花大半个月。要是逢着节前,一个人在外多孤寂,家里少了个人也冷清,我是真不愿意你总往外头跑。你这锦衣卫指挥使还不如同知轻省呢,我瞧叶大人在衙门处置处置公文,也挺好。”
余崖岸失笑,“我要是整天收拾文书,那才应该担忧。再说同知也没您想的那么轻省,遇着要紧的差事,也得带着人到处跑。”
饭用得差不多了,该预备出门了,他起身朝如约望了一眼,“你送我到门上吧。”
如约“哦”了声,跟随他往外走,他边走边不时回头看她,虽不说话,眼里装着许多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