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折风蹙眉,双指并拢,隔着衣袖落于安无雪手臂印记所在之处。
躁动压下,安无雪连忙退开。
秦微无声地在一旁看着,倏地嗤笑道:“我这几天听闻你养了个炉鼎在葬霜海,还以为是弟子言语无状,以讹传讹,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说着,目光再度落在安无雪的脸上,撞见安无雪毫无波澜的神情,竟然嗓音一顿,即将脱口而出的尖锐言辞都断了篇。
秦微冷哼一声,挪开眼,接着对谢折风说:“你和戚循能不能别再执迷了?”
谢折风冷冷道:“上一回你要将师兄除名,我便与你表过态——你是嫌养伤的时间不够长?”
“嫌我话难听,干脆杀了我。”秦微笑了两声,“谢出寒,你既然奉行公理,做了千年的仙尊,难道不比我清楚?天下悠悠之口和我是一样的,拿不出说法,安无雪当年所做之事就是板上钉钉。
“你执迷你放不下,没问题,戚循放不下当年之事,这也没什么。我有时候站在落月峰的磨剑石前,看着他留下的剑痕,我也会想起一些往事,也会想:‘怎么就一眨眼变成这样了?’
“对,你和戚循是用养魂树精照过离火宗遗迹,探过亡者留下的灵剑,找不出一丝怨气——那只能说明离火宗举派上下无人怨怼安无雪!离火宗镇守的灵脉确实被人毁了,举派确实是满门殉劫,当时只有安无雪去过离火宗,不是他,你还能找出第二个人吗?”
谢折风双眸一凝,嗓音中润着杀气:“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两界多少人想法与我一般,就连我都无法被说服,杀了我,此事又能改变什么?你们觉得离火宗一事必有隐情,觉得他入魔之状必有蹊跷,可他杀了上官然之时,亲口认下了戕害同道之罪。
“当年照水剑阵之危,我亲眼看着楼水鸣自刎在他面前,他站在一旁,什么都没做!”
秦微一梗。
此话像是说中了他自己放不下的心结,他方才还气势汹汹,末了,自己猛地一滞,将头撇至一旁,不说话了。
谢折风近乎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突然以灵力驭使春华,春华不曾出鞘,直接连着剑带剑鞘直冲秦微而去。
秦微立时抬手遮挡。
可这一击破风而来,凌厉狠辣,径直将秦微往后掀去!
春华飞回谢折风手中,秦微一个翻身,滚了一身尘土,这才稳下身形。
这两人以渡劫期修为的灵力相撞,灵气波动冲得四方再度尘土翻滚。
安无雪站在一旁,麻木地听这两人你来我往,心中茫茫,却又倏地被这波动冲得五脏六腑一震。
他咳了几声,低声说:“两位,我还在这呢。”
我还在这呢,你们两个在我面前吵我的生前事干什么?
他自己都不想争辩了。
他都以命来填了,怎么就不能放过他呢?
他这句话似是起到了作用,那两人不知是顾念他这个外人在场,还是本就不想再闹,谢折风收手敛灵,缓缓闭目,像是在压制着什么,秦微扶剑起身,复杂地看了他——或者说,看了他的脸一眼。
片刻,谢折风徐徐睁眼,盯着自己怀中的春华,言语沉肃:“荆棘川找不到他的残魂,养魂树精也并不是起死回生之物,但两界广阔,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别的办法。”
“秦微,”他说,“你笃信楼水鸣自刎一事,可眼见……未必为实。”
他说完便要走。
秦微神色闪烁,又拦住他问:“你的心——”心魔最近怎么如此不稳定
他想问,却意识到那个和安无雪相似的炉鼎还在一旁,“心”之一字咽了下去,转口道:“你的伤如何了?”
安无雪一愣——伤?
谢折风以化身行走,对战镜妖和云舟之时并未用尽全力,难道都是因为这个所谓的伤?
如此说来,从他偷偷上霜海不小心碰了春华那晚起,谢折风就一直有些怪。
谁能伤到本就是当世第一的谢折风?
两界安宁全靠这么一个唯一的长生仙撑着……
他不禁担忧起两界局势,思绪刚起,却又一个激灵——他怎么又犯了和先前一样的毛病?
两界四海局势如何,哪里还需要他来管?
他赶忙晃了晃头。
谢折风说:“我需回照水城静坐一会。”
秦微下巴轻点,不言。
谢折风眼看就要消失在此地,安无雪喊住了他:“仙尊,我在此地无用,帮不上忙,还要劳烦秦长老看顾。仙尊既然要回照水城,不如也让我回去歇息一下。”
他知道谢折风必然不会那么轻易打消对他的疑虑,若是他和谢折风独处,还得想办法应对——但此事迟早会来,他也没什么好躲的,早点想好说辞便好。
他就是不想留下。
留下就得和秦微待在一起,比起不怎么说话的谢折风,他更不想面对可能会不断问东问西的秦微。
秦微方才说的那些,一字不错。
千年前谢折风刚刚继任仙尊位,忙着奔走四方封魔,他则构筑了四海万剑阵,踏遍四海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