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对我说出你的名字?”我对他说,“其实这没什么值得隐瞒的,我可以告诉你我叫什么。我有个罕见的外国名字,是卡尔艾尔。”
有几个知道真相的学生笑出了声。现在想来我当时不该那么做,至少不该在孩子们面前令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丢脸,可能因为你在旁边看着的缘故,我有些情绪激动,头脑发昏。他在孩子们的笑声里涨红了脸,察觉到有哪里出了差错,却依旧想不到我是谁。他真应该看看新闻的呀,那时我的名字每天都会登上报纸……
然后,以为我是个名叫卡尔艾尔的随便什么人的历史教师,怒气冲冲地带着我们和全校学生进入了森林。
后面的发展极为戏剧化,不管你记不记得,让我先把这个故事讲完——我们在那遇到了一头游荡在雪地中觅食的、饥肠辘辘的西伯利亚虎,危急时刻(可能只对一个人而言是危急的),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为了救援学生险些命丧虎口(这真的是个值得敬佩的行为),而我从老虎的爪牙下救了他。
(这里段落中间有张占据许多篇幅的插图,是超人在老虎面前勇救倒霉蛋.jpg老虎画的很可爱,但被救下的人不太好看——画得既像蝙蝠又像土拨鼠)
后来我让学生和他坐在一辆板车里,我举着板车飞过森林,回到学校中。我向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道歉了,他也在口头上原谅了我。
‘口头’的意思是,接下来几十年时间里,这家伙一直在跟我作对。我得拼命回忆他英勇救人的光辉时刻,才能尽量不偏不倚地向你描述之后发生的事。我在此次经历中得到了教训,就是不该逞强好斗、意气用事,否则一定会与人结仇。不过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实在太年轻了。
若干年后,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前往莫斯科,成为了蝙蝠帮的继任者。
命运真奇妙啊……我竟然对你感慨这件事,令它变得更加奇妙。
蝙蝠侠临死前向我提起过阿纳托利,他知道他就要死了,因为他计划破坏我们与天堂岛的联盟,这件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迄今为止,与我为敌从来都只有一个下场。而蝙蝠侠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是货真价实的恐怖分子,却又良知未泯,他反对我,却不抗拒社会主义,他欢迎每一个对我感到不满的人,哪怕是个从未走出过象牙塔,以至于显得天真、愤怒、莽撞的学者。
事实上,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尤其得到了蝙蝠侠的青睐。我问他:“你看上这小子的什么地方了?”
“他不完美。”蝙蝠侠回答我,“不完美的才是人。”
我想他在夸奖我。随他们便吧。
与蝙蝠侠见过面、聊起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以后,没过多久,他就绑架了神奇女侠而后自杀了。他、戴安娜、我,我曾经总觉得这事挺奇怪的,仿佛我们不该这样,不应当是这种关系。但无论如何,我习惯了在我漫长的一生里面每个人的离去,蝙蝠侠和神奇女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而今天,情况变得不一样了。这次轮到我离开了。
前几天我又去见了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他现在是个无趣的老家伙,学蝙蝠侠板着脸,不苟言笑,在适当的时刻做适当的事,我本来想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吓唬他一下,如果不小心吓出了心脏病,也绝对抢救得过来。但我发现他留着当年在西伯利亚森林中的合影——我抱着老虎,捏着大猫的两只前爪,与你站在一群学生后面的合影,里面没有他,他是拍照的那个——合影旁边还摆着一个硬币大小的超人勋章。
当然啦,我们都知道那是苏联国旗,他也许不是在暗中对我抱有好感,而只是在表达爱国之心,我才不会犯经验主义错误自作多情。
不过我突然又不打算见他了,见面有时未必是个好主意,对吧?你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才隔着时间对望了这么多年。总而言之,我拿走了那枚勋章,我想他如果真的像蝙蝠侠说得那样有潜力,就肯定能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世界并不总需要超人,无论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
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会很期待看到我配合他们离开。等这戴着面具也不像蝙蝠的土拨鼠(划掉了)等到他与其他人成功在我走后将局势稳定下来,我又有机会回去的话,我再与他见一面,正式地聊一聊,不过下次要记得拿走那张有你出镜的照片。]
**
“世界并不总需要超人。”蝙蝠帮首领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对克拉克说,“但世界总有那么一刻需要超人,为的是让人们相信希望尚存。就像当年我们在新西伯利亚州,我救了学生,而你从老虎——”
他看着克拉克身上的衬衫和牛仔裤,声音戛然而止。
漫长的寂静。
“……对不起。”克拉克等了等,见对方不开口,于是说道,“这是你想要对我说的全部内容吗?”
“是的。”
阿纳托利谢尔盖维奇将他的未尽之语,将所有对另一个超人的指责、怨怼、感激、歉意、请求全部都咽了回去,充满疲惫地回答,“是的,这就是我想要表达的全部内容。谢谢你千里迢迢跑来一趟帮助我们、听我讲这些,卡尔艾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