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悯微声称她贿赂了秋娘, 只是不知道成没成功。
至少秋娘没让客栈老板退钱赶他们走,而且叶悯微在秋娘眼皮子底下挖她的墙角,秋娘竟也没管她。
以秋娘的性格, 恐怕即便叶悯微把这鬼市哨子的活儿抢过来干, 她也只会揣着她的烟杆欣然让位, 拍拍屁股走人, 真把她爹娘留下来当穷光蛋。
晚上温辞醒过来,谢玉珠与叶悯微与他围在一起商讨。叶悯微说她白日里在那座荒镇里算了算,虽然能基本确定入口在何处,但入口深处灵场波动太复杂,要明确进入的方法还需要一些时日,恐怕会赶不上竞卖会。
“所以不如贿赂秋娘来得快。”叶悯微总结道。
温辞手里打磨着一块水晶, 略一思忖, 看向谢玉珠道:“徒弟, 你表现的机会来了。”
谢玉珠诧异:“我?您没看到,那秋娘莫名其妙的特别讨厌我,都不正眼瞧我一下,今日还骂我是蠢货。”
顿了顿, 她道:“我觉得, 要不二师父您牺牲一下美色?”
叶悯微唰得转头看向温辞,而温辞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道:“牺牲美色?”
谢玉珠在这目光里察觉到危险, 迅速把话圆回来, 道:“也是,您只会骂人哪里会勾引人呢, 而且虽然您长得好看,但也不是谁都喜欢您这模样的。”
比如她就更喜欢那神出鬼没的天上城主的长相。
脑子里闪过卫渊这个人, 谢玉珠不由得心生疑惑。
她早跟两位师父提起过遇到卫渊的事情,此时感叹道:“说起卫渊,真是奇怪了,他时常在我们周围出现,怎么到现在也不来见你们呢?”
温辞漫不经心地说道:“恐怕很快我们就可以当面问他这个问题了。”
谢玉珠指着自己的脖子道:“他这里有一道红印子,我还以为是胎记呢。结果居然是他仇家的印记,他说他是从沧州大疫中幸存下来的,那是疫魔的魔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温辞的动作一顿,他抬眼看向谢玉珠,慢慢道:“卫渊是沧州人?”
谢玉珠点点头,她说道:“都七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非说疫魔还没死,要找……”
“要不要吃辣椒?”叶悯微突然将话题岔去奇怪的方向,她献宝似的捧出一碟辣椒,放在温辞面前。
温辞愣了愣,目光转移到这碟红彤彤的辣椒上,他沉默一瞬后说道:“你这是让我……生嚼辣椒?”
叶悯微看了一眼这一碟天然去雕饰——只是洗干净的水灵辣椒,道:“你不是喜欢辣椒吗?”
谢玉珠与温辞对视一眼,她的眼神顿时表了三百个忠心,表示此事绝非她怂恿。
“这些是我今天下午自己种的,不能吃吗?”叶悯微说道。
温辞看了看那碟辣椒,再看向叶悯微一派真诚的眼睛,他沉默片刻后伸手拿起一颗辣椒,就像拿起果脯瓜子一样放进了嘴里。
温辞面色不改道:“倒也未尝不可。”
顿了顿,温辞还是试图跟叶悯微说明白道理:“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吃辣吗?”
“为什么?”
“因为我儿时所在的地方常年潮湿,湿气重便可吃辣椒,可散寒燥湿。那些菜……”
温辞还没说完,叶悯微便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了,你等等。”
说罢叶悯微便起身推门出去,身躯仿佛一道蓝影,动作一气呵成。门扉摇晃,只余温辞与谢玉珠在房间内面面相觑。
“她知道什么了?”温辞充满疑惑。
谢玉珠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也不知道啊。”
谢玉珠跑去走廊上四处张望,没能看到她大师父的人影,她摸不着头脑地回来,问道:“二师父,大师父这辣椒种得不辣吗?你都没什么反应哎。”
谢玉珠边说边拿起一根辣椒。这辣椒大概只一根指头的粗细,她小小咬了一口,立刻就被直冲天灵盖的辣味呛得面色通红涕泪俱下,边咳边咳感叹:“二师父……你……你也太抗辣了吧?”
这爱实在只有她二师父与大师父能谈得。
温辞瞧着她的样子,冷冷摇头道:“你们江南人属实不行。”
谢玉珠愤然作色,就吃辣这件事与她二师父据理力争了半天,却听外面传来她大师父的喊声:“温辞!你出来一下!”
温辞念及叶悯微的种种事迹,心生不好的预感。
他立刻站起身来迈步出门,脚步刚踏过门槛,又回来将那碟辣椒端起来,叼了一根辣椒,面不改色地边吃边下楼去了。
谢玉珠在后面拍掌,心说怎么会有人喜欢这酷刑。
“你在做……什么……”温辞掀开客栈大门的门帘走出来,抬眼的瞬间,声音却消失在喉咙里。
这干旱的大漠里,竟然正在下雪。
茫茫大雪从天而降,雪花在空中飘扬,如同星河坠落,卷起细沙漂浮于连绵起伏的沙丘上。
叶悯微在大雪中,提着一盏灯回头看向他,眉眼弯弯道:“好了,现在潮湿了。”
——湿气重便可吃辣椒,可散寒燥湿。
大漠日夜便如寒暑两季,白日里热浪滚滚,然而夜里却寒冷如深冬,水降落时,竟化为了雪花。
温辞端着辣椒站在沙地里,看着叶悯微站在广袤无垠的沙地之前,头发被白雪覆盖,就像许多年以前白发苍苍时的模样。
温辞安静无声地凝视她半晌,突然转过头大笑出声,他微微弯着腰,肩膀震颤,眉笑眼舒,笑声不绝。
“为了让我吃辣椒,你居然降了一场雪?”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