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杀不得啊!”
“未来的事毕竟还没发生!”
“我们在这世上仅剩一两个至亲了, 总得给孩子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在经历了一番和先前一模一样的极限拉扯后,郑成功终于艰难地把李定国拽回头。
两位老父亲身心俱疲,彼此相顾长叹。
明明我们两人都是当世英杰, 怎么儿子却这么不争气呢!
“我算是看明白了”,李定国一脸冷漠,“指望别人都是虚的, 哪怕是亲人、后人也一样。”
“唯有自己活久一点, 在有生之年平定天下,克尽全功, 才不至于让抗清的大好局面葬送。”
郑成功点头同意:“是啊, 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1]。”
……
于谦受这些诗启发,想去先生从前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
他暂时还不能自由活动。
于是, 他趁着在邓剡那里看书编史的功夫,对张珪旁敲侧击:“你就不想沿着你老师从前的足迹,四处走一走?”
张珪:!
听着好心动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还是有理智的:“要去也是我陪老师一起去,有你什么事啊。”
邓剡依旧在病中, 没什么气力起身, 苍白瘦弱的指尖捧着一杯水,慢吞吞地喝着。
他觉得学习要劳逸结合一下:“没事, 不用管我, 徒儿和廷益自去玩吧。”
张珪闷闷不乐:“老师干嘛叫他那么亲近,还廷益,喊一声姓于的得了,我都没这待遇。”
邓剡熟练地给小徒弟顺毛:“那是因为徒儿你才十五岁, 尚未取字。”
张珪眼睛一亮:“那等我及冠, 老师亲自来给我取字好不好?”
邓剡微笑说好。
他抬手给张珪小少年理了理衣领, 又看向于谦,叮嘱道:“你二人出门好好相处,不要吵架,注意安全,切莫再胡乱吃东西了。”
张珪表面答应得好好的。
一出门,离开自家老师的视线,立刻隔出三丈远。
要他跟于谦这厮和平相处?不可能。
于谦也不在意,反正张珪就是个让他顺利出门的工具人罢了,能用就行。
张珪走在路上,目不斜视,向他那个方向大喊:“喂,先去哪里?”
于谦把先生的诗稿拿出来,和庐陵旧日地图对照了一番:“先去王大娘点心铺。”
张珪精神一振。
江南点心可是很出名的,说不定还能一边吃好吃的,一边临江听点小曲呢。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庐陵之地饱经战火,居民四处流离,多葬身沦亡。
王大娘糕点铺,早已经人去楼空,甚至整条街道,也显得十分萧条冷清,空荡荡的墙壁迎着日光,毫无人气。
于谦皱眉道:“这里本该是一处闹市区。”
张珪默然。
他们一前一后,又去了许多文天祥诗里提到的地方,几乎每一处都已人声稀落,商铺倾颓,大门紧闭。
只有一家酒楼还迎客,却也并未再售卖那些烤鸡烧鸭之类的美食,仅剩一壶清酒,一碟素豆腐而已。
于谦问起缘故。
掌柜说:“烽火四起,货物送不过来,之前经常购买的那一户养鸡人家,也在不久前被元人杀死了。”
他说话的神色很平淡,有种对待生死的麻木惨然。
从窗口向外看,街巷是寂静的,家家户户都不再出门,偶尔有行人路过,也是满脸惶惑。
因着张弘范军近日入驻城内,仿佛每一丝空气中,都还残留着那种血与火,动荡不安的气息,和庐陵这座城自古以来的温润文气搅合在一起,分外使人纠结心惊。
他们饭后,向着今日最后一站,白鹭洲书院走去。
白鹭洲书院是大宋先丞相江万里所办,文天祥和邓剡都曾在这里读书。
在元军攻占庐陵的那一夜,江万里率全族投水而死。
仿佛是隔了时空,与多年以后的崖山,十万军民齐投海,遥相呼应。
后来,这里便空旷了下来。
数年的时间,已是草木青青,一个劲地疯长,成了小动物们四处奔跑的乐土。
于谦划船入江心洲,拨开齐膝深的野草。
青木不知人事改,今春还泛新碧色。
张珪瞪眼看着山上破败的房子,蛛网横生,野兔乱跑,不敢相信这一片残垣断壁,就是老师给他讲过许多次的少年旧梦。
邓剡回忆过往,微微含笑的模样,多么温柔美好啊。
可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