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也不是国君亲自来悼念,而且王长子年纪尚小,所以派了右相褚迁前来。
褚迁是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生得圆胖,下巴叠出三层肉,眼睛也被挤作两条细缝,像是在一张白纸上剪两道弯弯的线充数,让他看上去甚是和蔼可亲。
褚迁做起事来慢吞吞的,气氛微热起来以后,他奉上几个锦盒,笑眯眯地说:“这是我们王上赠予昭国的礼物。”
并且为澹台莲州展示了一番,一块莲形美玉是给他的,一个水晶杯是给王后的,还有一套好笔是给昭王的。
看得出来,礼物准备得很用心。
双方相谈甚欢。
只是,褚迁不解地问:“昭王怎么会让您亲自过来呢?”
他非常委婉:“莫非是昭王比起王后更喜欢两位妃子?”
之前在韦国和其他几个小国的时候,澹台莲州就听过数遍这个疑问。
很多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坐明台之上,竟然亲自跋山涉水地前来黄金台。澹台莲州答:“不是我父王命令,是我自请出使的。”
他要来的时候,昭王还阻止他:“儿啊,你可想好了,你真的要去吗?
“外面多危险啊,万一遇上盗贼匪类或是毒蛇猛兽怎么办?……好吧,孤知道你不怕那些,你武艺高强。
“可就是不小心擦着碰着也不好啊,冬天到了,着凉怎么办?父王会心疼的。
“你现在身系昭国社稷安危,万万不能有半分闪失呀,要不,你还是别去了?”
王后从旁道:“那你去?”
昭王缩脖子:“孤……孤还是算了,孤体弱多病。”
王后冷哼一声。
昭王很是慷慨地提议道:“让裴相或者晏相去嘛。”
澹台莲州也不能说很坚决,而是有商有量、好声好气地说:“还是我去吧,我想自己去黄金台看看。”
王后也不大乐意。
但裴相却赞成:“将来太子要继承昭国,总不能一直把他护在温室之中。正好趁此机会,让他走几个昭国的城镇,拜访一下附近路过的诸国。太子亲自与之结下的情谊是派其他任何人去都代替不了的。”
送行前一日,裴相私下单独与澹台莲州说:“我隐居十年,二十年前倒是去过周国一回,但对而今上位这位天子无甚印象。到时太子务必小心,若是有什么意外,赶紧让他们护着你回来。”
谈罢,褚迁告辞离开,一离开室内,多看了一眼门边,嘀咕:“这里怎么有条狗,是昭太子养的吗?……我是不是送点狗用的东西作礼物好?”
他说得很轻,但是话音刚落,那只疑似是狗的白色动物就抬起头来,冷冷看他,带着淡淡的敌意和杀气。
褚迁被吓了一跳:“这狗怎么长得有点像野狼。”
澹台莲州走出门来,命令:“趴下,低头。”
小白狼立时只能趴在地上,低下头,不能再用它可怕的眼神去吓人了。
褚迁更是吃惊,悄悄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什么能力?昭太子竟然霸气到连凶狠的野兽都能驯服不成?
方才那两句话倒是流露出一点被掩藏在他温和笑容下的威严。
但只是转瞬即逝,澹台莲州又朝他露出个浅浅的笑,道:“让您受惊了,这是我养的狼,以前是野狼,多少有点野心难驯,只唯独对我忠心耿耿。”
褚迁擦一把汗:“昭太子果然不凡。”
他想:回去在给王的信里,他还得再加一笔。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各国使臣不在少数。
从白雪飘飞的冬日到春寒料峭的初春,终于,各国的使臣都陆陆续续地抵达了。除了幽国,其他十几个国家的使臣全都郑重地来拜访了澹台莲州。
不少是之前他在路上经过就曾见过了的,虽然时隔不久,再见面当然算已有交情,与见第一面不同。
一时间门前车水马龙,从早到晚都有人前来想要谒见他。
大家都想要在丧礼结束之前,多跟昭太子拉近关系,在他面前刷刷脸,与这样的大国继承人结交,有百利而无一害。
更何况昭太子还是个万中无一的美人,就是与他坐在一起喝喝茶,不说话,光是看他的脸,多一刻是一刻,那也是可以珍藏起来、将来再翻出来回味的记忆。
直到被周王斥责以后,澹台莲州才清静了许多。
澹台莲州心想:还不如早点举办这个封陵仪式,参加完,他正好沿着春花漫开的陌上,缓缓归家。
时光如白驹过隙。
转眼间,终于到封陵仪式的那日了。
前一晚。
华美的周国宫殿中,层层叠叠的厚重帷幔将自然的天光尽数遮蔽,新任周王不喜欢敞开门窗,尽管宫中无人不知,但他做掩耳盗铃之事,不想被人听见他作乐的声音。
是以,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紧闭门板,只命人点上灯烛,把室内照得灯火辉煌。
平日里,他身边总少不了环伺的美女。
这会儿因是在询问一些私密事,所以只有两个宫人站在远处听待,这让殿内看上去更加空阔寂寞
他每日都要听诸侯国的使臣都做了什么。
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昭太子,如今昭国势大,不可不打压,这人都送上门了,他很想要挫一下昭国的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