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下了数月的大雪终于停了,这几天都是好天气,今儿也是晴空万里。
中饭已经很丰盛了,结果晚上才是重头戏,昭太子结结实实地犒赏了三军一番。
吃饱喝足以后,众人挤挤攘攘地进了在练兵平地上搭起来的圆形大帐篷里,边上放了一圈又一圈的椅子,从外向内高度降低,坐满了士兵。遮了风,还有这么多人都围坐在一起,帐内颇为暖和。
因着前几次宴会总有许多人争相唱歌跳舞,虽说快活,但未免显得混乱。熟学礼数的二王子跟太子提议,不如想要表演的人提前报名,排好顺序,届时有序展出,太子无有不允。
只是如此一来,竟然每支小队都有几个人想要上去显摆显摆,二王子辛在删减编排之后发现足需三个时辰。今日一整天的军营日程都是由他来计算安排的。
众将士落座,一眼就能看见昭太子的所在。
在澹台莲州的右手边,一支拿着各种乐器的乐队正在敲敲打打、弹弹吹吹,喜庆的乐声飘扬开来。
“他们拿的都是什么乐器?我怎么从没见过?”
“听说是太子做的。”
“你们说太子怎么什么都会呢?”
“也不知道等会儿有什么看?哈哈。”
“往年我在老家的时候也很无聊,无事好做,没想到当了兵还有这么多热闹看。”
“这是当兵才有热闹看吗?是给太子当兵才有!以前我给幽国打仗可没这么好,顶多过年了能吃饱顿饭,给的还是糙米,哪能像在这儿一样,有菜有肉。”
“就是就是。”
“我是反正老家也没人了,在这儿挺好的。”
“不怕你们笑话,我还是来了这里才亲眼见到歌舞宴会。以前倒是有在长辈的口中听说过,那些达官贵人才可以欣赏弦……弦什么来着……”
“弦歌雅乐!上个月学的!哈哈哈哈。”
因着几乎所有人都是面带笑容地在说话,帐子里闹哄哄的。
这次庆祝新年的宴会基本上没有邀请军营之外的人,仅仅请了个别洛城的本地人,有乡绅,有农民,有商人,还有几个德高望重、年近百岁的老人家,帮厨的大娘们也有单独的位置,先前干活儿受赏的奴隶竟然也有位置。
几个从其他国家赶来、已经和军营签订了长期贸易协议的商人坐到附近,亦在打量着澹台莲州,乐呵呵地说着话。
“我和那么多国家的大官打过交道,参加过好多宴席,这样的倒是第一次。”
“可真吵闹啊,是不是有点不雅?”
“昭太子这军营怎么老的老,小的小,这乍一看好像也没什么稀奇啊……”
“欸,可别这么说,我看其中一定有太子自己的规矩。”
这时。
一个士兵击响了红漆牛皮。
咚咚咚。
三声。
差不多是在第一声响起的同时,原本还在嬉笑说话的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安静了下来,等到最后一声落下的时候,已经全部人都静了下来。
犹如所有声音刹那间被捏在了一只无形的手中。
几个商人没有反应过来,从极闹到极静的迅速转变像是一记无形的重锤,砸在他们的心上,一时间被震得茫然无措。
片刻之后反应过来,如被电到一般,一阵激灵从脚蹿到头,脸上更是脸色变幻。
这一场宴会一直开到深夜才结束。
表演本身在他们看来并不算多么精彩,毕竟,看多了王族宴会上争奇斗艳的美人,听多了王家乐师的歌曲,再看昭太子军营这些一群大老粗们自己弄的热闹,女子的节目只有两个,还都是军营里搞后勤的女人们,一眼扫过去,连个白嫩纤弱的都没有。
至多只能说有些野趣。
只是其中透露出来的某些信息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
子时过后,宴会结束。
住在洛城的人乘马车回家。
一个商人回到居所,紧闭门窗,点起油灯,在书桌上铺开一卷新的竹简,借着昏黄不清的火光,在竹简上用刀笔刻起字来。
他早已没有在军营里的笑容满面,反而紧皱眉头,愁眉不展,活似心头被人狠狠扎了一刀。
今日他在昭太子军营里的所见所闻,即便是管中窥豹,也足可见昭太子的军纪如何严明。
乃是他的母国庆国所远不及的。
还有那些士兵所穿的衣服,竟然每个人都有棉衣,有皮靴。最叫他不解的是,这样龙蛇混杂的宴会,昭太子竟然允许他们佩戴匕首之类的小兵器,这是何等的自信啊?
写到这里,他停下了笔。
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匕首,非常小,只有三寸长。
将匕首凑近灯火,却几乎没有光反射在上面。
既不是铁,也不是铜,这究竟是什么矿石锻造而成的武器?
他花了不少钱出去打点,打听到了许多关于昭太子军营的消息,而在这之中,锻造房是最神秘的,一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打听不出来,而他派进去的间子还差点被抓了,他只好暂时按下,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