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莲州把传音镜放回袖袋中。
他正要骂骂小白,但是一低头就看见小白用不高兴的眼神看自己,澹台莲州觉得好笑:“这时候你就开始装不会说话的狗了,你又不是不能跟我直说。你没事把传音镜偷走干吗?”
小白从鼻子里哼了口气,别过头走了。
莫名其妙。
澹台莲州想。
岑云谏莫名其妙。
小白也很莫名其妙。
他也没太多时间花在跟小白玩上面,继续研究桌上摊开的一张地图,这张图绘制了昭国全境。
最早到他手上的时候没有这么详细,他派出人以后花了一年多时间才渐渐补到现在这样比较详尽的程度。
他用一支毛笔蘸了朱砂,在图上写写画画起来。
现在手上的钱还不够多,来年或许宽裕一点,先把紧要几个地方的桥和路给修了,还有途经昭国的这条大河年年汛期凶猛,也得治理一下。
他估算了一下人力,几十年、上百年都不一定能做得完。
而留给他的时间说不定连十年都没有。
不过,幸好他不是一个人。
-
春分过后。
杨老将军忙完了今年的播种。
去年用河泥沤肥养过这片土地,今年的泥土看上去变得比之前要更适宜耕种了,今儿他起了一大早,把种下去的田地全部都检查了一遍。
然后再回去洗手,换了一身官服,前去觐见太子。
走到半路,遇见了黎东先生。
两个老家伙打了个招呼,索性结伴一起去。
黎东先生恭维他:“杨老将军这一年下来,看着年轻许多啊,头发都比以前要黑了,不像我,一日比一日老。”
杨老将军摸摸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他不光眉目舒展许多,总是笑眯眯的,连以前总是紧绷着的肩背也松垮下来。他以前听父亲说过,有些武将在离了战场去颐养天年以后会迅速地衰老,但是他没有,相反,他觉得自己是养精蓄锐了。
杨老将军回礼:“裴先生此言差矣,你看上去哪儿老了?还是一派意气风发啊。我瞧着精神头是比以前更好了。”
两人不光自己走在路上,还各自带着两三个最得意的门生。
到了议事厅,发现他们来得不早不晚,孟白乙是最早到的,却没落座,一直在门口等,见黎东先生到了,将他迎进来,等黎东先生落座了,他才跟着坐下。
座位都是定好了的。
最早跟随澹台莲州的那些个人坐在中心,后来的文士、将领则依次坐得稍远。
后来者有些不解的是,两位年少的小王子还有黎东先生、杨老将军、孟将军也就罢了,竟然连秦夫人、兰药这等弱质女流与黄毛小孩也在上座。
这个议事厅布置得并不算豪华,高柱大瓦,窗明几净,位置很好,坐北朝南,正值中午,屋内被照得敞亮,满满当当坐了近一百多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人的桌上都有一杯清茶。
所有人都到齐了。
“太子这次把我们叫来是要做什么?”
“黎东先生一定知道,你看他笑得……”
没有人高声喧哗,窃窃私语却不少。
所有人都在看着大门。
当澹台莲州伴着一只白狼缓步而入的时候,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传令官唤:“太子驾到。”
同时,所有人站了起来,衣裳摩挲的声音仿佛被风卷起的海浪潮生。
澹台莲州身着太子朝服,头簪金镶玉冠,身佩双剑,脚蹬青云靴,自众臣间款款走过,在主座落座。
简化了虚礼,他正式开始讲述起自己对整个昭国的建设计划。
澹台莲州与黎东先生计划了百年,但是在这里只讲了十年,又将十年分为了每一年。
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地听讲,在澹台莲州温润的、不疾不徐又无比坚定的声音中越听越入迷。
黎东先生微微仰起头,看着高座上的澹台莲州,光落在太子的身上,犹如描上了一层金边。
主座并没有坐高太多的台阶,但他就是觉得澹台莲州比他们谁都站得高,看得远。
随后,澹台莲州开始按照单子给自己点的臣子授予官职与奖励。
恍惚间。
他似乎还身处在那场颠簸的去往昭国王都的旅途中,他们最初的几个人一起坐在一张旧草席上,笑而论道。
回过神,他身处在此,在这百多位效忠昭太子的臣子之中。
他忽地想起古籍中所记载的,一千多年前,周国的开国之王也是在一棵树下,与他的八位臣子一起商议如何征讨其他部落,建立一个国家。
彼时彼刻,是不是正如此时此刻呢?
当时那个地方后来在周国建成以后被大加修葺,改称黄金台。
之后周王封相都要选在黄金台,成就明君贤相的美名。
过去的黄金台已经名存实亡。
这里才是新的黄金台。
他望着澹台莲州想。
王在何处,何处才是黄金台。
卷二完
第三卷 世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