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带兵出发的第一天,周僳就知道自己对付的是很厉害的敌人,一点也没有轻视,甚至是重之又重,所以他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筹谋。
他并不觉得自己稳操胜券,相反,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太多的胜算。
幽王并非良主,庆王难道就是了吗?庆王根本信不过他,只是想要他去狗咬狗罢了。
他手上拿的是一群战败之后的散兵,一个个都被吓破了胆,光是要将这些人收拢起来能够重新听令就很难了,谈何胜利?
所以,他也只能想办法勾起这些败兵的好勇斗狠的心性,让他们做一回强盗,去劫掠,去破坏。
他深知,这样的士兵就像是果子上的一块腐烂,会渐渐地蔓延到整个果子上,让整个果子都开始烂掉,并非长久之计。
可是,他别无选择。
他只能拼尽一切去赌那一点微渺的胜算。
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
他想,只要他够狠,够不要命,就算赢不了,也总能从昭太子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再不济也能抢劫自肥一番。
周僳相当谨慎,他甚至在还没到洛城的密林之中组建战车与投石机,检查武器,一切都进行得隐蔽、低调,准备一切就绪,就开始发起进攻。
当时他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太安静了,也太顺利了。
除了树上的小鸟,就没有其他人类的眼睛在看他们了啊。
结果,就在士兵还在连夜整顿器械、他的各种条令也有条不紊地下发的时候,对方先动了。
起初,是一个正在检查车辙的士兵眼角瞥见天上似乎落下一颗流星,为着新奇,他眯起眼睛看,发现“流星”越来越近,愈发闪耀,接着,他终于看清了——
那不是“流星”,那是火矢。
这个火矢跟他们以前所见过的都不一样,落在地上的时候还会响起一声爆炸。
砰、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爆炸响声惊乱了马、驴。
惊叫声划破夜空,很快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军号急匆匆地被吹响,短促,暴躁,一下一下,每次结束都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慌了神。
周僳这才意识到,为什么这么安静?
因为洛城守军早就发现了他,悄无声息地做足了准备,没等他们出手,提前向他们发起了攻击。
一时间,人仰马翻,野火四发,烟焰迷目,一片混乱。
即使在这时候,周僳也没有放弃,他还有自己的亲信,他立即把核心队伍聚集起来,一边平乱,一边寻找敌人。
而根本来不及等到他重新组织好军队,昭太子军已经狼奔冢突而至了。
领头的高头大马之上,骑着一个白发老翁,他一手提着一把巨大的大刀,只用一只手来提缰绳,竟然还能操纵着马儿灵活地在林间纵行自如。
周僳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杨将军。
周僳觉得不可思议,这个老家伙已经一把年纪了,不是说他安享晚年去了吗?没有躲起来还在冲锋陷阵就罢了,竟然还冲在第一个。
杀了他。杀了他。必须得杀了他。
周僳想。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周僳冲了出去,大喝一声,自报家门,他有如意气用事地高喊着,让杨老将军停下来,与他一绝仇怨。
杨老将军像是听见了,策马向前,一步没停。
甚至陪在他身边的骑士还在疾风中提醒他:“杨爷,那个人在喊让你去决斗呢?”
杨老将军道:“别管他。”
他翻了个白眼。
傻的吗?骑兵要是停下来,就会被拖入近身肉搏。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不会被无谓的仇怨冲昏头脑。
他若是那种性子,早就死在碎月城了。
不过,他也分神地想了一想:哦,原来真的是幽国人啊……
他还跟人打赌是不是幽国人,他觉得不是,这下输了赌局,回去得给钱喽。
接着,杨老将军就带着这支老骑兵们直直地冲进了人群中,即便如此也没有挡住他们前进的速度,他们就像是一柄剑一样,精准又轻巧地把人群给切割、驱散。
幽国士兵就像是进了饿狼的羊群一样,大多数人甚至没有反抗,只光顾着逃跑了,接近一万的军队人数,竟然被这只有一百人不到的骑兵给冲散开来。
周僳根本无法再拢起这样庞大的人群,当他看到杨老将军骑着马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点都没有被他的挑衅所干扰,一种比兵败更加巨大的耻辱感就像是一盆冰水一样兜头浇了下来。
把他浇了个透心凉,与此同时,也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