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当事人都心照不宣。
黎东先生冷静下来以后,更是对澹台莲州将事关生死性命的重大秘密告知于自己而感动。
如今,澹台莲州已不仅仅是澹台莲州,他还是史无前例的昭太子,是如今的兵马第一人。
天下系在他的身上。
澹台莲州若是死了,不光是昭国会震荡,诸国之间的局势更会急转直下,发生让人难以预测的变化。
对此,他并不抱以乐观。
澹台莲州最信得过他,将众多的要事交付给他。
黎东先生心情凝重地接下,忍不住与他说:“太子啊太子,您是何其狠心。老臣平生五十余载,等了四十几年才等来一缕曙光,如今却要老臣重回黑暗中吗?”
澹台莲州道:“人们既已经见过了光,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回到黑暗中。光不是我带来的,是本就存在于每个人身上的,我只是自己看见了,又让你们也看见罢了,算不得多大的功劳。”
黎东先生唉声叹气:“太痛苦了。”
澹台莲州与他一起站在山麓的顶端,一是勘察地形;二是欣赏日出。
他朝向朝阳,旭日还未从地平线之后升起,却已经喷涌出绯红蓬勃的霞光,映在澹台莲州的身上,像是着了火。但他的声音仍是平静的:“先生,我最近有一些离奇的感觉,也不知是从何而来。我发现,我并不害怕死亡。”
黎东先生都佩服自己,他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苦笑地扯了扯嘴角,腹诽:您竟然是第一天发现自己并不怕死吗?我刚认识您的时候就发现了。
其实并不好笑。
黎东先生问:“怎么说?”
澹台莲州说:“我好像还在期待着死亡,期待着死亡能给予我的宁静。”
黎东先生没听懂。
新的一天又到了。
军营从沉眠中苏醒过来,这个庞大的队伍即便在他本人并没有指挥的情况下也能有条不紊地自行运转,即将开始下一趟征程。
澹台莲州垂睫俯瞰着这一切,仿佛敞开胸怀,拥抱天地:“先生,只要我创造的这些规则还在,那么,我就算是还活着。”
黎东先生:“太短了,太子,时间不够,您就不能再多活个十年吗?是仙人说您会死吗?那么,可不可以去求求他们呢?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澹台莲州转过头,风拂过他的衣袖,他一只手搭在剑上,笑道:“走吧。
“不要哭丧着脸了,我只是说我有可能在三十岁的时候死去,也没有说一定嘛,说不定不会死呢?
“我与您说我不会死,并不是指我放弃了。而是要做足准备再去抗争,作好最坏的打算。您是知道我的,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我会想好一切可能会败仗的原因。
“先生,没有人比我更珍惜自己的生命。
“这是我的命,也只有我能救自己。
“我大概能知道,天道之中,每个人的救赎之道亦唯有自救。”
黎东先生:“可您是昭太子,您不一样,现在,您拥有那么多,您尽可以利用啊。”
澹台莲州笑了:“您还是没有听明白。罢了。
“说到底,我还是只有一条命。没有人能代替我承受我的命运。
“我是如此,您是如此,每个人都是如此。凡人不都是这样吗?”
黎东先生:“您不是个普通的凡人。您是从仙山回来的凡人。”
是啊。
澹台莲州有时也会想,他算什么呢?说他是凡人,他并不在凡间长大,他切身地体验过仙人的世界,所以他能超脱出凡人的身份看待世界;可他也绝称不上是仙人,他没有仙骨灵根,永远无法入道。
过了这么久,他才发现,某种意义上,他其实一直是两个世界的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