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这就是自杀。
岑云谏感到错愕。
被刺穿的白狼却没有立即死去,周边的人都能够听见它的皮肉被剑割开时类似裂帛的轻响。
饶是澹台莲州什么场面都见过了,眼睁睁地看着自他下昆仑山以来,与他朝夕相伴的白狼死在眼前,还是让他惊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说:“你住手。”
岑云谏欲言又止,他垂下剑,白狼的躯体滑落坠地。
澹台莲州不知所措地走到白狼身边,瘫坐在地上。
身受重伤的白狼不再能够控制身体的大小,变回了它原本应当的模样,一只足有近三米高的狼。
澹台莲州抱着白狼的脖颈,试图捂住它身上的血窟窿,红着眼睛,说:“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寻死?你不是要听我的命令吗,我命令你不要死,不要死,小白,你都没有一个正经名字……”
岑云谏收起了剑,尴尬地站在一旁,他看着狼妖,慢慢皱起眉头,他也觉得不太能够理解。
这只狼妖一直以来都太奇怪了。
作为妖兽,它从不杀人,更不吃人,无时无刻不在保护澹台莲州,先前私下还让他做了替澹台莲州死的法术,可这法术只能抵消平时的意外,抵消不了澹台莲州命中诡异的死劫。
如今又突然自杀求死。
岑云谏完全无法理解它的用意。
白狼躺在澹台莲州的怀里,“嗬嗬”地喘气,垂下眼睫,闭上眼睛。
岑云谏说:“它的内丹碎了。”
看着澹台莲州为白狼而悲痛,岑云谏心中很是有几分说不出来的不自在,他蹲了下来,把手放在白狼的身上,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施展救治的法术。
岑云谏头也没抬,莫名烦躁地说:“大抵能救活,但救活了它也没剩下多少妖力了,要救吗?既然是它寻死,那总有它的缘由。”
澹台莲州已经安静了下来,压抑着说:“你是觉得它死了,你能省去不少麻烦而已。反正在你眼里只有仙魔之分,没有善恶,是妖就该死是吗?”
岑云谏无法说不是。
澹台莲州问白狼:“你为什么要寻死呢?”
他的心头上,白狼再次冷不防说话了:「如今我要死了,可以告诉你了。你下山那日,使得白日星现的大妖正是我。」
澹台莲州不能接受这是白狼寻死的理由,道:“可你又没有害过人,你是妖又如何呢?”
白狼答:「我原是昆仑弟子,自然不可能吃人。」
澹台莲州惊住:“啊?”
岑云谏知道这一人一妖估计在用神识交流,问:“它在说什么?”
澹台莲州并不理他。
白狼继续对澹台莲州说:「你还记得噬心劫吧?待魔皇出世那日,若是岑云谏没能压制住魔皇。那么,在子时月食时分,用乾渊真人留下来的残剑施展噬心劫,如此,或许可以拯救昆仑,天下苍生的命数系在你身上,不是岑云谏的身上,你才是那个救世之人。不用告诉岑云谏,他不会信的,只怕他知道了,反而会坏事。」
澹台莲州听得云里雾里,焦急地追问它:“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狼却垂下头:「我都要死了,别问了。让我安安静静地死吧。」
澹台莲州很少听见白狼与他交流,鲜少的几次,白狼也是爱答不理的,语气冷淡漠然,这次更是厌世至极。
就好像……就好像它已经想死很久很久了。
如今终于能得偿所愿,迎来解脱。
澹台莲州请求它似的说:“别死,别死。”
白狼:「不,我早该死了。」
在澹台莲州的怀中,它粗重的气息不再挣扎,如断了弦的筝,戛然而止了。
澹台莲州落下泪来,俯身下去,把脸颊贴在它溅了血、毛绒绒的脸颊旁。
岑云谏收剑入鞘。
他张了张嘴,看见澹台莲州那么难过,竟然想要说“对不起”,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说不出来。
开口就成了:“带着你的人走吧,澹台莲州。”
澹台莲州抬起头来,问:“你是在命令我吗?”
岑云谏:“……算是。你留在这里,对我来说只是碍手碍脚。”
岑云谏不确定自己对战魔皇以后还能平安活下来,他想对澹台莲州说:若是我死了……
总想说些什么,可只想了个开头,却接不下去。
实在无话可说。
能说什么?
他们都已经和离十年了。
对于仙人可以长达几百几千年的寿命来说十年不算什么,但澹台莲州才三十岁,十年对他来说也是很漫长的一段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