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她脑海中,却回响起那日沈阙被判流放,他自宫中归来,喝的酩酊大醉,嘴里喃喃说着很多她听?不懂的话,什么阿姊,什么阿娘,还说什么他恨了二十九年,发现是?一场笑话,最后他口中居然囫囵说着“天威军”、“盛云廷”几个字。
天威军?盛云廷?赏春宴时她就奇怪,阿兄只是?一个小小虞侯,沈阙四品中郎将,到底为何?对他那般仇恨?如今他口中又?说出“盛云廷”三字,她更是?奇怪。
她要随沈阙去岭南,她要弄清楚,但?现在,不用她弄清楚了,一切已?经有了答案。
阿蛮低眉,藏起眉眼间的那一抹愤恨,她撇过头,掀起马车帷幔,望向山坡,隐隐约约,看到了那个暗绯身影,她面上?没?什么神情?,只是?放下帷幔,垂下头去。
此?去岭南,生死难料,她虽只是?一介弱女子,但?也有一身铮铮铁骨,兄仇不报,她盛阿蛮,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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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悠悠驶离官道,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崔珣才抿了抿唇,回过头。
他意外的,看到了李楹。
他愣了一愣,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楹微微笑了笑:“知?道今日阿蛮要走,你定然心里难过,所以来陪你。”
崔珣也笑了笑,只是?笑容之中有些许黯然,他慢慢说道:“我已?去信给桂州都督,让他多照顾照顾阿蛮,其余的,只能靠她自己了。”
李楹大概知?晓桂州都督张弘毅,此?人乃是?朝中清流,因为不结党不营私,又?喜欢直言进谏,不太得人喜欢,所以被外放到桂州做都督,既是?清流,想来定然是?看不上?崔珣的,崔珣此?次给他写信,一定是?极尽低声下气,他回信之时,对崔珣又?定是?百般羞辱,而崔珣向来自尊心极强,这般求一个看不上?自己的人,他心里肯定不是?很好受。
李楹抿了抿唇,忽说道:“刚才上?山的时候,看到蔷薇花开了一路,特别好看,你陪我去看看,好么?”
崔珣点了点头,他和李楹一起,沿着山下小路走去,果然看到了一片蔷薇花海。
蔷薇花花瓣层层叠叠,红的灿烂奔放,如耀眼云霞般艳丽夺目,李楹与崔珣朝花海走去,她忽问:“崔珣,你是?十四岁的时候,去天威军的吗?”
崔珣怔了下,然后点头,李楹又?道:“你在天威军,呆了三年?”
崔珣又?点了点头,后面李楹就没?说了,因为三年后,就是?落雁岭一战,天威军全军覆没?,崔珣也被突厥俘虏,人人都说他投降了突厥,但?李楹却觉得,他没?有。
可这段经历崔珣不愿讲,李楹也不再问,她只是?道:“天威军的主帅,叫郭勤威么?他是?什么样的人啊?”
崔珣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起郭帅,但?他仍回忆了下,说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平易近人,关爱下属,和士兵同吃同住,自己的赏赐和俸禄全部分给部下,大家都很喜欢他。”
“你也很喜欢他么?”
崔珣颔首,少女语气轻柔,让他郁卒的心情?慢慢变的平和,他喉咙动了动,说道:“我……视他如父。”
李楹轻轻点头:“那天威军其他人,也应该是?很好的人吧?”
崔珣眼前,出现了一张张年轻热情?的脸庞,他顿了顿,道:“他们出身寒族,大多家徒四壁,也没?念过什么书,但?在郭帅的教?导下,都学会?了赤忱待人,我,视他们如兄。”
李楹默然,如父……如兄……所以短短三年的相处,能让他如今放下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去一次次弯下他如修竹般的脊背,世人都说此?人无?情?无?义,无?君无?父,乃卑劣之徒,但?谁又?能知?道,这卑劣之徒,心中的情?义,比谁都要多。
李楹再没?说话,两人走到蔷薇花海前,李楹闻着蔷薇花的馥郁芬芳,她忽说道:“崔珣,今日,我还是?很高?兴的。”
“嗯?”
“你能跟我说郭帅的事情?,说天威军的事情?,我很高?兴。”
崔珣怔了怔,还没?来得及思考她话中含义,李楹就又?道:“我房中的花,是?你吩咐哑仆,每天放一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