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 阿史那兀朵仍然没能得到她想要的求饶。
她?性情愈发暴躁,下手也愈发狠厉,她?折磨崔珣的身体, 也折磨他的精神,但她又找了最好的医师,用了最好的灵药, 不许崔珣死, 她?对崔珣的执着在王庭人尽皆知?,谁都知?道, 若有人能帮兀朵公主驯服她的莲花奴,那就会得到数不清的荣华和富贵,从?此平步青云,直上云霄。
金祢首先动了心思,他逃到突厥这么多年?, 除了一个虚名的左贤王, 他并没有得到什么, 尼都可汗始终不信任他,他如果想拥有更?多的权力?,就必须要讨好尼都可汗最宠爱的女儿,阿史那兀朵。
他对阿史那兀朵说道:“其实,崔珣并不想死。”
“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死还不容易么?若一个人真的想死,有很多办法可以做到,绝食、咬舌、割腕, 都可以,但是崔珣并没有,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存着死志。”
阿史那兀朵疑惑道:“若他不想死, 为何不肯顺从?我?又为何平白无故受这么多罪?”
“大概是,还存着逃回大周的希望吧,假如他投降了突厥,回大周就会被以叛国罪论?处,身首异处,他若还想回大周,就不能投降。”金祢撺掇道:“但倘若公主断了他的希望,他就会不得不降。”
“怎么断了他的希望?”
“派人去被俘的大周百姓中,散布他投降突厥的流言,然后将这些百姓放回,让他们将这个流言传遍整个大周。”
阿史那兀朵若有所思,金祢又道:“公主知?道汉朝的李陵吗?”
“知?道,他打仗很厉害,但是没打过匈奴单于?,被俘虏后,就投降了匈奴,还娶了匈奴公主。”
金祢颔首:“有人说,李陵当时是诈降,他想着有机会再逃回汉朝,不过之后,汉朝俘虏传出一个流言,说李陵在帮突厥练兵,汉朝皇帝震怒,杀了他的母亲妻子,这诈降就变成了真降。李陵终此一生,都一直留在匈奴,再也没有回去过。”
“你的意思,只要散布流言,就能让崔珣和李陵一样,再也没有办法回去?”
金祢道:“汉人有一个词,叫死节,就是用死来保住自己的名节,不管李陵是诈降还是真降,他都降了,汉朝上到官吏下到百姓都在骂他,陇西士人也以他为耻,骂名几?百年?都未曾停止,与之对比的,是苏武放了十九年?羊都不投降匈奴,被百姓夹道欢迎,成为国之英雄,崔珣他,是存着做苏武的心思呢。”
阿史那兀朵顿悟,她?笑吟吟道:“他想做苏武,我就偏不让他做,我要让他名声败坏,我要让他除了突厥,天大地大,再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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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兀朵说到做到,流言散布回了歌舞升平的长安城,崔珣至此,污名满身,而此时的他,仍然在大漠风沙,于?阿史那兀朵的酷刑中苦苦支撑,他不知?道,在他咬牙熬着一下又一下狠辣的鞭笞时,他已?经成了博陵崔氏,乃至整个天威军的耻辱。
可让阿史那兀朵失望的是,就算她?斩断了崔珣的后路,崔珣却依然,选择不顺从?她?。
阿史那兀朵不懂了,他到底在期待着什么?他难道还在期待回大周?可所有人都放弃他了,所有人都将他视为贪生怕死的降将,所有人都在戳他脊梁骨骂他,在这种境况下,他居然还期盼回大周?
她?百思不得其解,诸般手段用尽,她?还是没能让他屈服,有的时候,她?真的弄不懂崔珣,他不是博陵崔氏子吗?不是生于?珠翠养于?绮罗吗?为什么一身骨头比长于?马背的突厥汉子还要硬?但她?既然弄不懂,索性就不去懂了,她?只知?道,她?对他的兴趣,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转而消退,反而愈加浓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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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大雪夜。
汗帐之中,又在举行觥筹交错的宴会,阿史那迦和她?的父兄从?汗帐中带着醉意离开,但是阿史那迦的脚步,却不由自主顿住了。
她?眼?神愣愣看向手脚都戴着重镣,伏在地上,遍体鳞伤的崔珣。
崔珣似乎尚在昏迷,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是密杂交错的累累鞭痕,脚镣上系着一根锁链,锁链蜿蜒,栓在石柱之上,看守他的突厥士兵踩了下锁链,用足尖碾着牵扯了下,带动他的脚镣微微晃动了起来,只是微小?的一个晃动,崔珣手指却骤然抓紧地面,指尖深深抠入泥土之中,竟是硬生生从?昏迷中疼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