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府的书房中,邢窑白?瓷灯燃着暗红色火焰,李楹研着墨,一边研,一边打?哈欠,崔珣莞尔,他放下手中雀头笔:“你若是乏了,就先去睡吧。”
李楹揉了揉眼睛,不?服气道:“不?行,我答应了为你研墨,就不?能食言。”
“以前研过吗?”
“给阿耶……”李楹忽住了口,她这辈子都不?想提起阿耶了。
崔珣抿了抿唇,他从李楹处取过石渠砚:“我自己研吧。”
他握住松烟墨锭,于砚台上倒入少许清水,姿势优雅,快慢适中,李楹托腮看着,她忽问道:“阿蛮这次状告沈阙,如果成功,能不?能让天威军一案重审啊?”
崔珣研磨的手略微停了停,他垂眸,然后?继续研墨:“天威军一案,牵扯太多,并非是想重审就能重审的。”
“牵扯什么?”
崔珣沉吟,因?此事涉及李楹最亲近的两个人,所?以他小心斟酌了下言辞,尽量用最缓和的语言说道:“圣人因?为天威军一案得以归政,他定?然不?想重审,而太后?,她因?为天威军一案被迫隐居蓬莱殿,如果她提出重审,百姓一定?会认为她是想旧事重提,夺圣人的权,所?以她不?会主动要求。”
李楹听罢,有些怅然,说到?底,就是为了权力二字,到?底权力有什么魔力,能让母子猜忌至此?
她想起之前崔珣说阿弟“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想必他对阿弟已有不?满之意?,但,阿弟是皇帝,两人关系闹太僵的话,倒霉的一定?是崔珣,她很想缓和一下他们关系,于是道:“阿弟因?为天威军一案得以归政,那你说,案情真相?,他知不?知情呢?”
崔珣微微拧眉,他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觉得呢?”
李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立刻道:“我觉得阿弟不?知情。”
她解释着:“天威军是大周最精锐的军队,关内道六州是大周的领土,六州百姓是阿弟的子民,他如果知情的话,怎么会愿意?葬送最精锐的军队呢?又?怎么会愿意?将领土和子民送给突厥践踏呢?而且,在?地府的时候,郭帅也说,那张逼他出兵的敕令,是假的。卢裕民是阿弟的老师,阿弟最是信任他,一定?是他伪造了敕令。”
崔珣听罢,不?置可否,但迎上李楹期盼双眸,他还是垂眸道:“嗯,你说的对,圣人应是不?知情的。”
李楹心中松了一口气,她又?想到?什么,忽说道:“那你明知道阿娘和阿弟都不?想重查天威军一案,你还坚持这么多年?”
崔珣已经研好了墨,石渠砚中墨汁浓淡相?宜,淡淡墨香弥漫于整个书房,他执起雀头笔,手腕伤痕深可见骨,他于白?麻纸上一笔一划写下关于沈阙一案的奏疏:“总要有人坚持的。”
李楹长如蝶翼的睫毛微不?可见颤动了下,她盯着他手腕的伤痕,心中涌现?一阵酸楚,她说道:“你以前,都是一个人坚持,现?在?,有我帮你。”
崔珣停下笔,他转头看向李楹,微微一笑:“好。”
-
一篇千字的奏疏,在?添过两次灯油后?,终于写完了。
李楹捧着墨迹未干的白?麻纸:“你想亲自去押送沈阙?”
崔珣点头:“沈阙知道太多,如果有人半道截杀他,那所?有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李楹想了想:“也对。”
她问:“你想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李楹有些难过:“这样啊……”
那样,他们要将近二十日不?见了。
崔珣也看出她的难过,他抿了抿唇,还是道:“我会和察事厅武侯一起去,你还是留在?长安吧。”
他也没有跟李楹解释为何不?能带她去岭南,或许,因?为此行太过重要,他踽踽独行六年,落得一身?伤痕,半生骂名,如今终于得见一丝曙光,他不?想有任何差池。
李楹虽然理解,但心中还是止不?住不?舍,崔珣见她闷闷不?乐,于是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圆形白?玉罐:“我有东西要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