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正面色沉了沉,却也无话可说。
接下来便商议江滨一案的处置,牵扯朝臣大约有二十多位,事实上当年江滨还来不及造反,只是打算迎立祈王与杨元正对抗,可惜江滨此人刚愎自用,被太后与杨元正夺了先机,太后借先帝由头宣他入宫,被杨元正埋伏的人手一股脑拿下。
裴浚当然感激杨元正定鼎之功,可杨元正此人也有私心,裴浚遣人查过,这一案中落马的二十多位官员,除了真正的江党外,也有几人是与杨元正结了私仇,被杨元正循着蛛丝马迹,硬安上了个党附江滨的罪名。
其中有一名老御史,性情耿直,眼底揉不得沙子,当年杨元正母亲过世,杨元正不愿守孝,示意先皇夺情起复,被老御史揪住拼命弹劾,骂他是不孝之徒,败坏风气,杨元正含恨在心,江滨一案败露后,杨元正便想方设法将二人扯上联系,将老御史下狱。
裴浚决心给老御史平反,这样的人一旦重返都察院,便可很好制衡内阁与六部。
杨元正不干,据理力争。
两厢之间也算得上唇枪舌剑。
凤宁就这么看着裴浚一人与几位老谋深算的阁老周旋,他始终慵懒地坐在上首,连姿态都没怎么变,脸上也不见怒色,吏部尚书驳一句,他便揪住吏部用官不明之处堵他,兵部尚书提出异议,裴浚便给他抛个难题,让他琢磨九边练兵一事以防范大兀铁骑南下,甚至当场给他下了一道指令,让他想个解决军需的法子出来,兵部尚书爱莫能助地看了杨元正一眼,纷纷铩羽而归。
他也就十八岁呀。
凤宁满心佩服,他姿态优雅坐在一堆阁老里,没有年轻人不该有的激进傲慢,气质沉稳内敛,语调不疾不徐精准击中对方的弱点,更重要的是凤宁发现裴浚对各部朝政了熟于胸,户部尚书答不上来的数额,他脱口而出,可见胸有成竹。
户部尚书最后跪在地上冷汗涔涔,十分惭愧。
他就这么让杨元正筑起的高墙土崩瓦解。
他也不是神,私下没少下功夫吧,难怪他不喜欢愚笨的人。
凤宁咬了咬牙,心想还要更努力才行。
人不打无准备之战。
这是凤宁今日御前议事所得。
江滨一案发回去重审,杨元正被气得借口不适暗愤离去。
杨元正敢走,其他人却不敢,恰好到了正午,凤宁领着宫女内侍给诸位阁老摆膳。
凤宁路过秦毅身旁时,秦毅瞄了她一眼,这一眼好巧不巧被裴浚发现了。
同时发现的还有梁冰。
梁家与秦府比邻,梁冰深知这位秦都督的恶习,冷不丁往前一步,不着痕迹挡住了凤宁,随后亲自夹了一块藕戳到秦毅碗中,皮笑肉不笑道,
“秦都督,您老牙口好,太嫩的恐没法给您打牙祭,这老藕片正好。”
这没由来的一句话打破了殿内的沉寂,众臣惊讶地看着梁冰,又瞅了一眼裴浚的脸色。
梁冰此举当然失礼,可她顾不上,大不了回头领罚便是。
说完便面若冰霜吩咐凤宁,“陛下膳后爱喝一口酸梅汤,你去瞅瞅好了没?”
凤宁感激地看她一眼,颔首离去了。
秦毅这厢有些恼羞成怒,与裴浚道,
“陛下,这妮子胆子好大,她这是御前失仪...”
除非皇帝开口,御前议事,可没女官插嘴的份。
见秦毅挤兑女儿,那头梁杵顿时不干了,朝皇帝的方向供了拱袖,瞪着秦毅道,
“冰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侄女,她亲自给你夹....夹菜怎么就错了?”
众所周知,户部尚书梁杵有些口吃。
他吵不过秦毅。
裴浚明面上斥责了梁冰,让她退下去,秦毅这才收口。
膳后,官员陆陆续续离开,凤宁等他们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拧着酸梅汤前往养心殿,偏生在玉影壁处被人唤住了。
秦毅因为一桩卫所的贪污案被皇帝问话,走得迟了些,出来时便见那姑娘娉婷行来,
“你是哪家的姑娘,本督怎么不曾见过你?”
凤宁对上那双赤裸裸的眼神有些犯怵,人家是一品大员,凤宁也不敢怠慢,便循着礼规,远远地朝他屈膝,“给秦大人请安,家父鸿胪少卿李巍。”
秦毅捋了捋长须,“哦,原来是李家的姑娘,你爹爹我也相识,当初你爹爹出使大兀,是我给他开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