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耶尔曾经不止一次的设想过,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的这个最大的秘密在托纳蒂乌的面前暴露的话,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在最开始的时候,无论是对于这个世界,还是对于托纳蒂乌,苏耶尔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所以在那个时候,他所忧虑的、想的最多的都是倘若自己的身份被发觉了之后,作为一个邪神,是否会当场就被嘎掉,亦或者是将他赶来这个世界上的经历继续下去——指成为修洛埃尔的口粮。
但是后来,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实力的增加以及与托纳蒂乌的相处,曾经的那种因为弱小而带来的担忧被消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隐虑爬上心头,甚至比起以往来还要更甚。
——因为他实在无法想象从托纳蒂乌的眼中看到对自己的厌恶。那将是一种比任何的、单纯只是落在身上的刑罚还要来的更为苦痛的折磨,有如百蚁噬心。
身体上的苦难,和精神上的折磨,究竟哪一种要来的更加难以忍受一些?
苏耶尔无法对此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来。
所以,他其实也有过很多次在夜半的时候从噩梦当中惊醒的经历,而每一个梦境都大差不差的是几乎相同的内容。浑身上下都笼着一层金光的托纳蒂乌垂着眼冷冷的看着他,一只手持着同样是金色的长枪,枪尖就抵在苏耶尔的咽喉上。
甚至只要他的喉结稍微的上下滑动,就能够感觉到枪尖在咽喉处划开来皮肉的痛楚。
但是,比这种疼来的更盛的,是对方所流露出来的那种冷厉的表情。
少年人的恋爱与喜欢大抵就是这样的东西,或许等到年龄更大一些、经历的事情更多一些之后,他们便会明白那实际上并不是什么非常大不了的事情;但是眼下,感情就是这样能够让人为之牵肠挂肚,即便只是喜欢的人的一个眼神,亦或者是一句话语,都可能会有如遭遇了什么大起大落一样,在床上翻来滚去的思考其中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深意。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就算是能够将凡世间的一切都在之间把弄,有如操纵着傀儡丝一般,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的操纵着历史的进程的邪神,在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依旧会患得患失,失了所有的冷静与分寸。
这样的焦虑与担忧已经困扰了苏耶尔许久,而在得到了克图格亚的永久解锁卡的时候,苏耶尔曾经以为他能够把这件事情在托纳蒂乌的面前永远的瞒下去——
直到现在。
当苏耶尔同托纳蒂乌这样说明了之后,他的心头忽而生出了一种尘埃落定、亦或者是一块儿石头终于落了地的感觉来。
不管怎么样,今日之后,他至少不会再为这个问题而感到烦忧,他终于会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来——无论这个答案究竟是好还是坏。
苏耶尔在一口气的讲这些话语吐露了之后,就一直都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托纳蒂乌的脸,要从这公正的【太阳】那里得到属于自己的最终的审判。他的面上带着一副大无畏的神情,或许唯有那始终都在轻颤着的睫毛,象征了苏耶尔的内心或许并不像是他面上所表露出来的那样的平静。
在苏耶尔紧张的等待着这一柄一直都高悬在自己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给予他最终的审判的时候,他看见托纳蒂乌的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带了些无奈与极致的包容意味在其中的笑来。
“苏耶尔。”他问,声音里面带了些痛惜,“你一直都在为这样的事情担忧吗?”
这是托纳蒂乌从未想过的。他以为苏耶尔会在他的庇佑下安然、快乐的度过自己的生活,却忘记了少年人的心思并不是白纸上书写下来的那些计划,只要制定好了就会不出任何错误的被执行下去。
恰好相反,在那之上才是会横生出许多的枝节来,如果不时刻的注意并且小心的剪除的话,反而会给尚还处于生长当中的小树带去许多的痛苦和折磨。
苏耶尔愣了愣。托纳蒂乌的反应和他之前的预估并不相符。
“你不怪我吗,托纳蒂乌?”他有些迟疑的询问。
托纳蒂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中少有的带了些迷惑不解:“苏耶尔,你总是在否定自己。”
这种时候,托纳蒂乌觉得过往的很多事情都在这一刻被串了起来,如同散落的珠子终于有了一根线,于是被联系在一起,成为了一个完整的整体。
苏耶尔……似乎总是在否定他自己的存在。
仿佛是有某种认知根深蒂固的在少年的认知当中扎根,让他认为自己并不是——亦或者配不上作为【太阳】的继承者的身份。托纳蒂乌回想起苏耶尔曾数次的同他隐晦的确认,少年也不止一次的在暗处悄然流露出忧虑的表情。
或许苏耶尔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是——日光会告知给托纳蒂乌一切。
“听我说,苏耶尔。”托纳蒂乌低下头去,亲亲的吻了吻少年饱满的额头。
这个吻并不带有任何的旖旎的意味在其中,而是饱含着浓厚的祝福与安抚的意味。
“你是第六纪的【太阳】,唯有这一点,绝对不会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