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只求公道(上)
英吉士海军的泊位上,数十几条主力舰好似抽风一样,连绵拉响了汽笛。
他们好似接力歌赛,这条的汽笛刚刚停歇,下一条又猛地响起,这条的汽笛声还在江面上回荡,又下一条已经迫不及待的发出了高亢的叫声。
万国法院距离大江,只隔了一条滨江马路。
距离最近的海军泊位,只有百丈不到距离。
汽笛声一声一声,好似炮鸣,惊得金三叹等大玉朝高官心乱如麻,汗出如雨,好些人战战兢兢,竟然有站立不稳、瘫软倒地的征兆。
金三叹毕竟是封疆大吏,心知肚明这些洋老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里将他们明目张胆的害死。这战舰,多是威慑,不可能真个冲着他们开炮——问题就在这里,不冲着他们开炮,若是战舰跑去大江上游,冲着其他行省的滨江大城狠狠的轰上一轮……
罪责,可都是他金三叹的。
按照当今大玉朝的国情,以及国朝上下的品行,他金三叹今天若是让这些英吉士巨舰离开泊位,哪怕只开了一炮,他就是‘擅启边争’、‘恶意挑衅友邦’。
抄家灭族啊!
金三叹笑了,他轻咳了一声,摆出了大玉朝封疆大吏应有的范儿:“罢了,本官身负国恩,自当为民做主。不管何等冤情,既然呈到了本官面前,本官自当秉公处理。”
刑天鲤笑了:“总督大人,贫道要告的,可也是国朝大员,太后懿旨封的贵爵。您,当听清楚贫道之前的话罢?”
金三叹笑得很矜持:“本官听得清楚,听得真切,听得明白。您要告平波伯刑天青书……您,要告的,是刑天青书……和本朝其他任何人,无关!”
他在‘无关’二字上,肃然、慎重的加重了语气。
金三叹背起手,肃然道:“乔彼得阁下,还请您记住一件事情,我朝太后老圣母,和贵国女皇陛下,有着良好的友谊。”
乔彼得的面色微变。
他轻咳了一声:“当然,我当然不会忘记这件事情。我甚至知道,我国尊贵的女皇陛下,她曾经将年轻时亲著,却没公开发表的十四行诗集,寄给了贵国太后品鉴。而贵国太后,也将自己年轻时的深宫诗集,以及一百零八篇描写大玉朝御园美景的随笔散文,寄给了我们尊贵的女皇陛下。”
“事后,贵国将我国女皇的诗集翻译、编著,刊印天下,而我国也将贵国太后的文集刊印后,在整个西陆公开发行。两本文集,轰动一时,销量纷纷过千万册,如此盛事,足以成为你我两国友好邦交的象征。”
金三叹微笑,颔首:“所以,无论有什么事情,无论是冤情,或者,其他。事情,只能在平波伯刑天青书身上。天大的罪,罪在下人。”
乔彼得无奈的看了刑天鲤一眼。
刑天鲤很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将自己那份得到多国官员鉴证的出生证明,以及奥古斯为他签署的,加盖了女王全权特使大印的证明文件,同时呈到了费舍曼的面前。
费舍曼匆匆的扫了一眼刑天鲤送上来的文件。
文件上的字迹,他是一个字都没看清,他只是莫名的想起了,在给金三叹发传票,在金三叹带人赶来万国法院的这段时间中,他急匆匆跑回了自家的临时寓所,亲眼看到了那一吨狗头金的场景。
眼前,一块块硕大的天然金块在闪烁着世间最可爱、最迷人的光彩,这种光,甚至比他十四岁时,第一次看到家中年轻侍女的胴体还要来得璀璨,充满了更加不可思议的魅惑力量。
他操起了法槌,重重的敲击公案。
“那么,至高而仁慈的圣母在上,刑天鲤先生提供的证据非常详实,并且得到了各国官员的一致认证。鉴于在这份文件上签署姓名的诸位绅士的身份,以及他们向来优异的品德、行为,以及众所公认的,他们拥有的纯正、美好的道德水准。”
“当然,也有我个人对刑天鲤先生所拥有的,世间最美好、最崇高、最无瑕、最洁白的美好节操的信任,我宣布,按照万国公法,尤其是,按照西陆各国共同共同秉持的《贵族法》……刑天鲤先生,毫无疑问是大玉朝平波伯刑天通明阁下唯一的继承人。”
“刑天鲤阁下,当理所当然的继承刑天通明阁下所拥有的一切。无论是爵位,官职,又或者一切的财产。”
费舍曼重重的敲击法槌,惊醒了紧皱眉头的金三叹:“总督阁下,您的意见呢?”
金三叹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他沉吟片刻,走到了费舍曼的公案前,拿起刑天鲤出示的证明,认真的端详起来。
刑天通明留下的,刑天鲤在英吉士医院的原始出生证明;刑天通明亲笔书写,用了印鉴的那份刑天鲤是自己唯一法定继承人的说明,或者说,遗属;以及各国官员,在奥古斯的牵头下,联合签署的那份鉴证文件。
刑天鲤的原始出生证明。
刑天通明的亲笔说明书。
这两份文件,无关紧要,金三叹完全可以说,这是伪造的文件——金三叹认识很多文物古董行当的大行家,他们可以将一份纸质书册,做旧成数百年、数千年前的名家亲笔,然后用极高的价格让冤大头暴发户们买回去。
这样的证明,这样的说明书,只要有必要,金三叹在半个月内,可以拿出一箩筐来。
但是,奥古斯和众多西陆国家的领事馆官员,大家联名签署的文件……借金三叹一个狗胆,他也不敢作伪,他更不敢对这份文件有任何的质疑。
“此事,事关重大,本官……”金三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开始暗恨刑天青书,这个该死的家伙,他的官邸,为什么要落在自己的辖区?
刑天鲤好奇的看着金三叹:“总督大人,您不敢当场拍板,您难道,还想要和焚天城书信往来,无限制的将这个案子拖下去去?”
“或者,您想要贫道带着这些证明文件,劳动乔彼得、格林曼等诸位领事阁下的大驾,带着外面的那些战舰,拜访焚天城?”
“难道,您不能作出断定这个案子,是想要贫道将官司打到太后面前?”
刑天鲤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贫道倒是不怕路途遥远,这新式战列舰吨位巨大,走在海上又平稳又快捷,去津门登陆,用不了几天时间。”
金三叹仰面看天。
他脑海中,无数念头快速翻腾了一番,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罢了,本官认定,刑天鲤,你才是平波伯唯一的法定子嗣。你当继承平波伯的爵位,继承他的一切产业。”
苦笑一声,金三叹摇头道:“但是,这件事情,本官认定了,不算。国朝爵位,何等尊贵?这案子,还是要上呈焚天城。”
费舍曼再次敲击法槌。
一旁的秘书官急忙递上来了一份裁定文书。
“万国法院,尊重大玉朝对于贵族的管理法令……所以,应走的官定程序,我们并无意破坏贵国相应条例。”费舍曼接过裁定文书,认真的,从头到尾,逐字逐句的审视了三遍,很麻溜的在上面签署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自己的私人印鉴,再重重的将万国法院的裁定大印‘啪’的一声砸了上去。
“您先看看这份裁定文书吧?没有异议,就请签署您的名字,然后用印吧。”费舍曼将自己已经签名、用印完成的裁定文书,递给了金三叹。
金三叹阴沉着脸看着费舍曼。
这个死洋鬼子。
刑天鲤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这么殷勤的帮刑天鲤办事啊?
自己堂堂江东行省的总督,还没看一眼这裁定文书,他就忙不迭的签名用印了?
这也太,不怎么尊重自己了。
高亢的汽笛声又传入耳中,金三叹额角青筋跳了几下,苦笑一声,轻轻颔首道:“罢了,罢了。”
含糊其辞的嘟囔了两声,金三叹接过裁定文书,同样逐字逐句的审视起来。渐渐地,他的手指有点发抖:“费舍曼阁下,将平波伯刑天通明的一切,包括他的爵位、财产等等一切,交给刑天鲤继承,本官认可这一点。”
“但是,平波伯夫人张氏,以及张氏娘家侄儿刑天青书……”
刑天鲤打断了金三叹的话:“张青书。”金三叹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是,张青书。将张氏和张青书,交给刑天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