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往门口去。
杨广生跨着大步绕过他,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胳膊挡住:“……别走。对不起,我刚才说的话说得不对,我检讨。以后会注意。你还觉得我态度还有问题?我就长这样,说话看起来就是不真诚。但我是真心跟你道歉的,你有什么就跟我说。好不好?”
杨广生认错永远这么快。他妈的“好不好”。
……还有行不行。
……
江心白产生了些理智。其实认识这么久,杨广生他就这语言风格,很不严肃,行不行,好不好。并不是真的想把人气死。
说不定还以为自己在讨好我。
但不论语气,“睡过的”这种话确实是他说的。这件事江心白就是觉得不舒服,但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于是他板着脸,再次绕过去,伸长了胳膊拿过自己的外套,动作僵硬地走到门口。
“江心白。”杨广生在后面叫他,“跟你分开的两年,我脑子里总一次次过着两年前我们相处的那些片段。我觉得,我那时候是真讨厌,可是回想起来,原来却已经是我们之间相处最轻松愉快的时候了。你觉得呢。”
江站住,回头看他。不知道他的意图,所以没说话。
“我觉得我们俩那时候相处,真的很有意思。从一开始你做我的风纪委员,到我去你在江城的出租屋。我都是想想就能自己笑出来的。”杨广生说,“可是直到你在山里为我出事,我对你就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那样相处了。我觉得我欠你的。重逢之后,我一边很愧疚想补偿你,什么都想顺着你,一方面又很怕我的态度让我们的关系变得太怪异太生硬,让你不舒服。”
“……”江心白表情有些变化,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叹气:“我这人,很烂,有很多很坏很不好的地方。并不只是你开始看到那些,而是更差的东西,在最深的地方。懦弱反复,自我怀疑,空虚又无趣。可我越在意,那些东西就越会自己跑出来,让你看见。”
杨:“我一定很让你不自在了。你感受到了。所以你才会担心我,说还是喜欢我的烧包样。是吧。”
江:“……”
“我能明白你的感觉。”杨广生说,“我一边觉得我这人游刃有余,肯定能修复好关系。可深处又想,怎么办啊。回不去了。”
杨:“我想把愧疚感和自然相处两个事情综合好。我想是以前的我,是你喜欢的,对你来说有魅力的小杨总,不是小心翼翼又故意做作表现的,让你担心的杨广生。”
杨广生喘气:“我一边想着改尺子,一边想回到最开始那种松弛的交往方式。可是我两边都没有做好。”
“刚说的话我跟你道歉。你等我再把中间那个度调整调整好吗。给我点时间,行不行。”
“你不要再扔下我了。江心白。别总说走就走,行不行。”
“你昨天刚说了和我在一起。你说你相信我,所以你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扔下我说走就走了。行不行。”
“……”江心白揪起裤子来了。
江心白觉得小杨真的不适合歇斯底里。性子里没有有那种张牙舞爪的东西,所以层层递进地炸起毛来的时候,仍然没有爆发力,只感觉他自己身体都不太受得了,气越来越急,手也跟着抖了起来。
看他这样,江心白都跟着无所适从。他立了会儿,先去给杨广生倒了杯水。
放到对方手里,却又怕人拿不住,于是连着杯子和对方的手一起圈在自己手里握着。
杨广生低头,然后抱着杯子喝了口水。
他的手很凉。
“……去那边坐着吧。”江说。
俩人坐下。江心白转头,看见小杨的额角有些湿了。他不知道怎么办好,抬了抬手,然后在对方的背上胡噜了两把。
“你热了,把大衣脱了吧。”
杨广生没脱。喝了会儿水,情绪平息下来,就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他看江心白,感觉江也似乎已经消气了,眼神就踏实了些。
然后说:“吃早饭吗。”
他竟然直接转到这上来。江心白愣了下,说:“你想吃什么。”
杨广生:“我要去买那个粥。就是你最开始把我弄坏了,照顾我发烧时候买的那家。他们没有外卖。”
“……哦。”江心白记得那家。在公寓外的老街保护区里。店主岁数挺大,动作墨迹,也不找个帮手。排队人总是不少,可他觉得也就那样,没什么好口味只是祖宅位置好罢了。
江心白想,在卢宁公寓这里,一起吃过去的粥。
也许,他想让我继续睡着,而自己拎着粥回来,就像过去我对他那样。
……
他看看杨广生像个在街上游荡的暴露狂变态似的,从大衣底下露出来的两条腿,说:“……还是我去吧。”
杨广生不说话,看他。
“我不走。买完就回来。”他说。
江心白在洗手间洗漱后,就穿上衣服出门了。
卢宁公寓租或住的基本都是附近金融中心的高管之类的中青年工作人士,所以年三十的假期一大早,整个公寓十分清净。而附近的老城区则不同,和往日没有差别,从早起开始就一直都是生机勃勃的。
那家店也没有变化,老头依然墨迹,排队等打包点早饭他妈的这个费劲。
江买完了,拎着东西往回走。
回到过去?肯定是回不去的。只有会抱着小鸭子洗澡的杨广生才会那么天真。
人都是一直在变的。时过境迁的还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