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既已到此,总不能因委托不符而转身离去,江葶苈极是无奈:“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王湍似在组织语言,张了张嘴又合上,半晌,他道:
“我与四个兄弟从小便一起长大。我们与人曾约好,本月初八一起到此处商量一些事情,可临近约定时间,我们之中的大哥便莫名身亡了。”
“那日早晨我们在村口集合,唯独缺了他一个。平日大家熟悉惯了,见他久久不应,便进入房中查看——我们发现的时候,还以为他在睡觉,直到其中一人开玩笑地去榻间掀开被褥推他身体,才发现身下满是干涸血迹,已经死去多时了。”
“他睁着眼睛,身体鼓鼓囊囊,我们几人都被吓得不轻,许久没缓过神来,直到最开始推他的人嘁了一声,甩了甩手,将两只蠕动的蛆虫从掌心甩到地面。”
“我们这才发现,他外表虽看着完好,身体间却时不时爬过几只白蛆。我好不容易壮足胆子,取来一根木棍,朝我这位曾经的兄弟身上捅了捅,随即……我便看见了这辈子也难以忘怀的一幕。”
“木棍戳刺之地,他的身体很快凹陷下去一个小坑,却不像是普通皮肉陷下之感,反而皱皱巴巴的。我又往里捅了捅,这时,他的身体凹陷得更加厉害,随即无数白花花的蛆虫受到挤压,如棉絮一般从他口中涌出,不多时铺满了半张被褥,他的身体都是这些蠕动的白虫。有几只连着棍子要爬来,我赶紧丢下木棍,与其他几人一起逃离了大哥的家。”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皆心有余悸。可马上就要到初八,总不能爽了别人的约,再三考虑下,还是决定先来胭水山庄。”
江葶苈打断道:“你们和谁有约?”
王湍犹豫道:“掩日派的……掌门。”
江葶苈总觉得哪里不对,继续追问:“你们兄弟几人和一个掌门约在个山庄做什么?”
王湍支支吾吾:“自然是有事!这……这与我兄弟身上之事无关,还请仙长不要问了。”
江葶苈道:“这不成,我这人就爱刨根问题,你不讲清楚了,我怎么帮你兄弟几人?”
王湍道:“仙长还是听我说完……”
江葶苈:“不成,我还偏就要知道为什么了。”
王湍显然十分为难,沈栖游见两人僵持,出声解围道:“罢了,你先继续讲下去吧。”他转头劝江葶苈:“师姐,莫不如等他说完,再一一询问不解之事。”
江葶苈不爽地撇了撇嘴,嘟囔道:“到底是谁在求办事啊……”
王湍忙谢过沈栖游,继续说道:“我们那时只以为是大哥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或遭人记恨。来到胭水山庄后还是不放心,毕竟大哥死亡方式实在蹊跷,想着还是去请专门降妖伏鬼之人来看看,便由我来到了乾相宗请二位仙长。”
“我到乾相宗花了十日时间,乾相宗送我返回花了三日,就在我回到胭水山庄才知晓,我的二哥王梢竟也被人以同样方式杀害……幸而发现及时,他身体并未出现像大哥那般被蛆虫蚕食,却也与大哥一般死得突然,看时他完好无损,可身体里……平白却少了一物。”
江葶苈:“少了什么?”
“右腹之上,空空如也……应当是,少了肝。”
“肝?”江葶苈奇道:“好端端的,取肝做什么,何况……你确定他尸身一切正常,没有任何被切开痕迹?”
王湍道:“我们不敢仔细检查,只是从外表看来……是没有的。二位仙长,大哥二哥之下便是我了,我大哥与二哥去世时间仅差十天,这般算下来,再过五日便是我啊!二位仙长,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我!我不想死啊……”
“好啦好啦,你别着急,”江葶苈道:“也得先让我们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呀……那尸体如今可还在?”
“在的在的,就在客房之中,我带你们去看!”
江葶苈投给沈栖游一个眼神,二人跟着他穿过一片游廊。廊墙雕刻着一片明艳绮丽壁画,画中色彩冗杂,层层堆积。
碧黛交织的天色,一条不见底的长河与河边狂乱枝杈,飞沙走石,又有大锅沸腾,橘色火苗旺盛,生灵徘徊在那口锅边将其紧紧团绕。如千万人临炼狱,又似凡间众生百态苦,一眼望去徒生惶惶,与这泓峥萧瑟,流风余韵的庄子可谓格格不入。
江葶苈自然也是浑身难受,问道:“怎的布置这样一副画?”
王湍答道:“我们初来时也曾好奇过,据说是庄主向高人求得,又请了十余人在壁上作画,说是此画能助他功成行满,称心如意。”
她仍是十分嫌恶:“哪个高人会给这样一幅古怪的画。”
“非也。”远处传来一声浑厚嗓音,沈栖游回头去看,见那替他开门的老仆跟随一位年过半百,身披锦衣之人至游廊外小园缓步行来,“此画看似纷杂,却将众生善恶因果报应一一付诸,修善之人福业而升,作恶之人罪业下沉,若不能与道同体,则迷沦有欲,淆乱本真。”
王湍微微躬身,作辑道:“庄主。”
庄主走近几人,见到江葶苈与沈栖游时微微滞愣一下,道:“这便是你到乾相宗请来的仙长么?”
王湍忙应声道:“正是,”又与他二人引见,“二位仙长,这是胭水山庄庄主常伶俜。”
沈栖游与他点头示意,道:“多有叨扰,在下乾相宗弟子季攸,这位是我师姐江葶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