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初死去之人,并非只有一个。
除了一直与那几人一同玩耍的陈央,还有只一直在旁侧的鼠耗。
据卓潇所言,他被捡来时已是卓巍丧子后的第三年。卓巍孩子死在胭水河畔,他便决意留在此处,继而带着他创立掩日派,收留各种修为低下的妖兽。
沈栖游道:“卓巍知道凶手是何人?”
卓潇:“自然不知,我师父上了年岁,修为也因丧子之痛多年无进益。一天到晚只想着去与镇上孩童耍玩,已经快成了一种执念,我数次劝说无果,也便随他去了。”
沈栖游道:“他与王氏那几人……”
“我师父说,他孩子小时说过,与那几人在胭水旁玩耍时极为开心,那些人并未将他赶跑,反而时常抚摸他,为他带来吃的。我师父想着,与王家几个孩子亲近,也算感谢他们,亦或想着,能从他们身上感受一星半点孩子曾经存在的痕迹。”
沈栖游如今才彻底确定,原来卓巍这般喜爱孩子……竟是因着这一段难以言说的经历。
他心中已有猜想,还是问道:“卓巍是不是不知道你是杀害那几人的凶手?”
卓潇沉默一会,答道:“是。”
“我师父精神时好时坏,那几次见你们,都是撑着身子。他知道王锻王梢死去,还难过了许多日,令我为他们做些祭奠之事——可他不知道,动手将他们送入死亡的,却是我。”
沈栖游道:“那你为何要这样对他们?据我了解,他们并没做错什么,相反,还事事为扶风镇及附近村中人着想,多年以来,做了许多值得称赞的好事。”
卓潇冷笑一声:“——自然是因为,他们是将我师父孩子杀害的凶手,我师父人好,不去追究,信了他们口中谎话。我却不一样,我亲眼看着我师父是如何一日日在房中思念孩儿,梦醒念着自己孩子名字,又将镇上孩童当作自己孩子宠爱。”
“那些孩子一开始时常戏弄他,将我师父胡子扯下,或是偷偷用剪子剪他衣衫,不然便是缠着他花钱买糖。知道我师父怕猫……还故意,将一只只野猫抱到他面前。”
“我师父这样大年纪的人,被吓得跌在街上,引来孩童一阵阵哄笑,而他也只是狼狈起身,傻呵呵地笑,将手中糖块赠予他们。还是后来我找到师父,将他带回清寒峰中,那时他说,若他的孩子长大,应当也与这些孩童一样顽皮才是。”
江葶苈手中剑柄松了几分,她看向这个与自己数天以来比武论剑之人,同样不能理解:“既然你师父待王氏几兄弟这样好,你为何还要杀了他们?你就这般恨他们?”
她讲完,自己也不由发笑。感知或许只在第一面时是有效的,随着认识与关系的进展,主观会逐渐覆盖她曾经的认知以致大意,是她在相处间下意识相信了卓潇,忽略许多可疑之处,最终……造成如今结果。
沈栖游再明白这种感觉不过。
他也曾这般相信谢归忱,甚至与他相似之人都忍不住去信任,一次又一次,每每极力告诫自己双亲被其所害,才压下那股潜意识的靠近。
江葶苈与之前的他一样陷入了自己的认知错误,二人都是第一次经历被好友或亲人背叛。相比他,师姐已经谨慎许多,还是吃了没经验的亏。
卓潇看她一眼,答道:“我师父坚信,那几人没有杀害他孩子。”
“从前,我也是这般认为,”卓潇仰起颈,轻声道,“可也时常想,他们连好友都能杀,何况一只鼠耗?”他语气加重几分,“我只想为我师父报这个杀子之仇。”
沈栖游道:“官府都不能定案,你凭什么认定就是他们?”
“那时在那的就只有他们几人,我师父不与人结仇,还有谁会对他孩子动手?”卓潇激动道,“我一直苦于没有证据……直到,常伶俜找上我,我才确认了此事。”
“常伶俜?”
沈栖游下意识去寻常伶俜,才发现在几人谈话间,常伶俜早已不见踪影。
面前被轰开的密道内一片昏暗,犹豫之时,卓潇冷声道:“山庄内处处是密道,他想脱身不过轻而易举。”
江葶苈剑身一压,卓潇便踉跄着向前两步:“你知道他去了何处,还不带我们去找他!”
“我不知道,”卓潇答道,“我也只是随他去过一次,见到一些东西而已。”
“见到什么?”
卓潇看了在场众人一眼,目光停留在面色如常的常罔身上,回答了一个令众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他的儿子。”
沈栖游心中一震,同样看向从头到尾立在一旁的常罔,不可置信道:“……什么?”
卓潇:“他一开始就骗了所有人,十四年前,死的并非老陈的儿子,而是他的儿子。”
“那现在的常罔又是……”
“老陈是我父亲,”常罔抬起眼睫,似在讲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我父亲是被庄主救回的命,在他身边跟了几十年。他忠心耿耿,庄主的什么要求都会答应,包括自己的性命。”
江葶苈道:“可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了掩人耳目?”
“是,”卓潇看向密道,答道,“因为他真正的孩子,在里面。”
“什么……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