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水的一瞬间海水就灌过头顶,谢然来不及闭气,后脑勺疼的发懵,分不清是身体拍进水里的剧痛还是因海水进入肺部而造成的。
他视线一片模糊,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就在谢然以为自己要在这令人窒息的沉寂中死去时,这片安静的水域再次被打破。谢然耳边响起阵闷闷的破水声,一个人紧随其后砸开水面,黑色的影子展开手臂朝着谢然这边游动。谢然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怀疑是否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都说人快死的时候会想起最珍贵的回忆,那么他一定是想起了那年失足掉到水库里的那天。
可下一秒,谢然冰冷的指间被人攥住。
谢青寄炙热的身体还未来得及被海水浸凉,他抓住谢然的指间就再也不放开,动作发狠失了轻重,饶是水下痛感迟钝,可谢然还是忍不住一惊,明白过来不是幻觉,是真的,他愕然睁开双眼,漆黑一片的海面只能勉强看见眼前的东西。
谢青寄揽着他亲了过来。
一片密集的气泡从二人紧贴的嘴唇间升起。
他低垂着眼眸看向谢然,眼中有绝望过后的平静,用行动像谢然证明他的选择。
谢然心中隐隐作痛,疯狂挣扎,想要把谢青寄给推上去,他不要谢青寄陪他一起死,可谢青寄却紧紧抱着他。
上辈子谢然心灰意冷的一跳改变了谢青寄,现在谢青寄奋不顾身的一跳也同样改变了谢然。
那被冰冷海水冻僵失去跳跃能力的心脏再次违背主人意志,不甘示弱地疯狂跳动,谢然的体温是冷的,一颗求死的心却在谢青寄的怀中一点点热了起来。
谢然心想:再让他幸运一次吧,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谢然双脚奋力滑动,抓着谢青寄的胳膊想要带着他往上浮,谢青寄察觉到他似有不同的动作,眼中茫然一瞬,接着意识到什么,带着谢然往上游。
头顶的海面越来越亮,可谢青寄肺部的空气却越来越少,视线逐渐黑暗,连有所准备闭气跳下来的他都这样,更不要说谢然,他感觉到谢然不得章法的划水动作正渐渐慢下来。
抱着谢然的手臂快要失去力气,谢青寄因氧气耗尽而后脑勺发麻,到最后几乎是全凭本能在滑动。
他凭借着惊人的求生欲和意志力,硬生生带着两人浮出水面。
谢然大声咳嗽着呼吸,几乎是一缓过来,就忍不住抱住谢青寄,二人的身体像是落进海里的一片叶子,被大浪卷着起伏,谢然艰难地仰着头,感到弟弟用胳膊把他托了上去。
“你死了我不白跳了?”谢然想哭,想笑,还想骂人,可看着谢青寄浑身湿透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发出声类似呢喃的抱怨,而谢青寄只是用力抱住他。
他们在冰冷的海水中吻住对方,急切的动作近乎是撕咬,谢然吻着吻着就泪流满面。谢青寄小声道:“那时候在拉萨,你问我许的什么愿望,我说希望你身体健康,其实不是的谢然,我磕了那么多头,都是在求一件事情。”
“这辈子太短了谢然,我想和你还有下辈子。”
“让我陪着你吧,是死是活,听天由命,没有遗憾了。”
谢然怔怔地看着谢青寄。
从一开始他们两个就是用天秤行走在悬崖边的人,踏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重蹈覆辙,每个人的死都是从天而降的砝码将谢然砸得头晕眼花,在他庆幸偷笑时不断提醒:他和谢青寄总要死一个。
谢然为了爱人可以活下去而主动拥抱死亡,可现在又因对方毅然赴死的追随而产生了一丝反抗的念头,他抬头看着如海面般广阔无垠的黑蓝色星空,心想让他幸运一次吧。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海水,谢然尽力分辨着方位,这才发现两人跳下去的一瞬间就被卷出去十几米,此刻早就不知飘到哪里。海面上起着雾气,能见度极低,连海岸线都快消失不见,更要命的是二人的体力快要在冬天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消失殆尽,在这样下去会越飘越远,直到被活活冻死。
他们苦笑着对视,谢然不甘心道:“这下真是不想死也得死了。”
谢青寄没有丝毫胆怯后悔,用力抱紧唯一能带给他温暖的谢然,可他的手臂越来越沉,划水的动作也逐渐变得笨拙——他快要抱不住谢然了。
或许他们会在下一个浪打过来的时候再次被拍回海里,可能现在这一眼看见的东西就是临死前的记忆。
谢青寄温柔地看着谢然,脑中闪过一幕幕画面,从儿时崇拜的仰望,到自我束缚时的挣扎,尽数化作那个在梦中经历过无数次的早晨,谢然躺在床上对他笑,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说过来亲亲他吧。
谢青寄苦涩的吻再一次落在谢然唇间,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亲吻谢然。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渔船鸣笛声,一束耀眼的光源破开厚重的雾气打在海面上,正直直朝着他们这边驶来。
谢青寄和谢然不可置信地看过去,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那光刺得他们眼睛一阵灼痛,谢然热泪盈眶地挥手大声呼喊着救命。
眼看那船越驶越近,有人将救生圈抛下,谢青寄带着谢然用最后的力气游了过去,抓住救生圈后想也不想直接套在谢然身上,根本顾不上管自己的死活,可谢然却死死拽着谢青寄,直到被救到甲板上时也不松手。
倒霉透顶的二人终于时来运转一回,在绝境中迎来久违的希望。
他们被扶进温暖的船舱中,精疲力竭的谢然顾不得朝救他们的渔民道谢,恍惚间听到有人哭着喊他和谢青寄的名字。
“然然……小谢,你们在干什么啊!”
那声音的主人居然是谢婵!
他们这才发现刚才一直帮忙搭把手把他们往上拽的不是别人,而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姐姐。明亮的船舱中,谢然和谢青寄裹着一条毛毯冻得发抖,渔民拿来热水给他们暖手,出去之前告诉谢婵船正在往回开。
“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婵气急败坏,真是被吓得不轻,扑上来一手抱住一个,用力搓他们的胳膊帮他们恢复体温,骂道:“你们差点就死了知道吗?”
“散,散步的时候,不,不下心掉进去了……”谢然上下牙打颤。
“骗人!”谢婵明摆着不相信。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从哪里找的船?”谢青寄缓了缓,感觉被冻麻的双腿正慢慢恢复知觉,他看了眼谢然,对方眼中抱有同样困惑神情,显然谢婵不是他提前通知的。
“不是我找的船,是老乔找的,也是他提醒的我,如果联系不上你们,就来这附近找。”一两句话显然说不清楚,谢婵告诉他们,在谢然走后,老乔又来了,谢婵本不想给他开门,可老乔却说是有关谢然的事情,谢婵说她在屋子里听得到,让老乔有什么事情隔着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