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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城和阜州交界的一处村舍。
村子是丰州境内极普通的村子,村民却都已经逃亡了,如今被刘子异的起义军占据,守卫森严。天色阴,昏暗的光透过半开的窗棂踅摸入室,半明半暗间仿佛人间和地狱相交织着。老旧的木床上躺着一个人,若非微弱起伏的胸膛,几乎就让人觉得这是一具死尸。
那人是个天乾,宽大的骨架隐约露出曾经的精壮结实,而今却虚弱羸弱。男人脸颊凹陷,闭着眼睛,袒露的皮肤生着或大或小的红疹,皮肉也隐隐发烫,那一颗颗红疹冒着鲜亮的红,仿佛下一刻就要破裂流脓。
这个人终于要死了,刘子异想。
“……圣尊,”男人声音沙哑,微不可闻,飘飘忽忽如游魂。
床边几步开外站了一个男人,这人身形修长,一身素白的衣袍纤尘不染,长发乌黑柔软,衬得一张面容极白,眉心生了颗小巧的红痣,朱砂似的点在眉间,他垂着眉眼,瞧着竟很有几分慈悲的佛相。
竟是个坤泽。
他抬起眼,对上那双散乱的眼睛。
男人道:“我死后,当真能登极乐境吗?”
“自然,”坤泽声音柔和,他语调很奇妙,一入耳,让人心都平静了下来似的,说,“圣主会宽宥你犯下的所有罪行。”
男人呼吸变得急促,瞳孔微张,道:“我爹也会原谅我吗?”
坤泽道:“你诚心皈依我教之后,他就已经原谅了你。”
“这就好……这就好,”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刘子异眼中露出几分悲悯,这人原是个地痞流氓,年少时气死了自己的生父,后来更是做了许多恶事,直到加入了圣教。
没承想,却染上了时疫。
这人是最早染上时疫的那一批人,没有人知道,时疫最早出现在丰州合阳城治下的平安镇。
现在的平安镇已经被付之一炬,成为一座荒村了。
男人张口呢喃着经文,他念得虔诚且吃力,突然,哇的吐出大口血,一条生满红疹的手臂垂了下来。
刘子异说:“圣尊,人死了。”
被称之为圣尊的坤泽说:“埋了吧。”
刘子异应道:“是。”
二人出了屋舍,有人来报,道:“圣尊,义王,孙将军回来了。”
刘子异自攻下丰州之后,就自称为义王,麾下起义军亦称之为义军。
他们进了一间临时化为大堂的屋子,孙青和面覆鬼面的男人已经站在厅中,孙青回身朝二人行了一礼,道:“圣尊,义王,孙青幸不辱命。”
刘子异笑道:“孙将军,兰铎殿下一路辛苦。”
兰铎摘了鬼面,露出一张高鼻深目的脸,灰瞳昭示着天乾异族的血统。他直直看向白衣坤泽,说:“云琢,我们的骑兵已经露了脸,梁都那边就瞒不住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云琢微微一笑,道:“自然。”
他说:“明日,天降大火于白马寺,殿下的亲人就可借此良机离开梁都。”
兰铎说:“如今穆裴之已经知道我们的实力,只怕会有所防备,一旦他不和我们正面交锋,有意拖延,只怕——”
起义军到底根基尚浅,这些日子虽靠着劫掠地主豪绅得了一大笔钱财可供军需,可一旦战事拖得长,对起义军百害而无一利。
刘子异笑说:“殿下何必心急,此事圣尊早有计较。”
兰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