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垣说:“不打紧,回去洗洗就干净了。”
徐英道:“洗了拿炭炉边烘一烘,不然干不了。”
方垣应了声,过了一会儿,他听徐英问道:“垣哥儿,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方垣微愣,道:“想好什么?”
徐英盯着那条崎岖泥泞的山路,脚下踩得坚实,道:“怎么对付叛军,水淹安阳……”
方垣没料到徐英会说出“水淹安阳”四个字,纤细的手指攥紧徐英肩膀上的布料,徐英笑了一下,道:“郡王突然带我们来山上,提及金河,你面上没有一分惊讶,分明是早就想到了。”
方垣轻声道:“你会不会气我瞒着你?”
徐英摇了摇头,说:“垣哥儿,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方垣神情微动,垂着眼睛看着徐英,徐英没抬头,嘿然一乐,很有几分自得,道:“我早就知道,你是顶顶聪明的。”
方垣不觉笑了笑。
徐英说:“垣哥儿,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别忘了我。”
“我会帮你,”徐英道,“我也想帮你。”
方垣沉默了片刻,突然笑道:“好,那回了瑞州,就去找我爹提亲。”
“……啊?”徐英呆了呆,脚下没停住,险些一头撞上杉木,他耳根一下子就红了,“什么?”
方垣低笑了声,说:“不想娶我?”
徐英嘟囔道:“想,怎么不想,我都想了这么多年了。”
他耳朵红了,脸也红了,规规矩矩地托着方垣的双腿,道:“等咱们回去,我就找媒人去你家提亲,不过,垣哥儿,可别让老师再考我学问了。”
方垣哼笑一声,道:“你是我爹亲自启蒙的学生,结果四书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读完,我爹怎么会不生气?”
徐英叹了口气,咕哝道:“我就不是读书的料。”
他们前脚刚踏进辕门,雨就下了起来,这一下就是两日,夜里电闪雷鸣,白日也昏暗,颇有些“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慑人之势。
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安阳城内的百姓也鲜见这样磅礴的春雨,加之城外声势浩大的平叛军,一时间都有几分不安。
金河内有船夫依水而居,就住在船上,以打渔摆渡为生,钱吉就是这样的一个船夫。
连日的大雨下将下来,城内金河的水都涨了不少,一下雨,城内行走的百姓也少了,钱吉无所事事,每日便在河内张了网,弄些鱼或卖或吃聊以贴补家用。
这一日,雨小了,钱吉便披了蓑衣正要将布在水中的网拉上岸,可一拉网,却觉得网沉甸甸的,顿时面露惊喜——捞着大家伙了?
待钱吉费劲气力将渔网拖上岸,果见大大小小的鱼在网内跳动着,还有几条缠绕蠕动的水蛇,那几条水蛇挂在一个约莫三尺高的物件上。天阴沉沉的,钱吉一时看不清那东西的模样,就拿了根木棍拨开水蛇,将那东西拨着翻了个身,登时骇得退了两步,脚下打滑,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上。
那竟是一尊神像。
陡然一道紫电劈下,映亮了神像的半边脸,只见那神像高站莲花台,捻指垂眼,本该一副慈悲相,眼中却泣下殷红的血痕,无端透着股子阴邪的诡异。
钱吉愣愣地看着那尊神像,他认得这像,安阳城内不少百姓家中就供奉着这尊圣主像。
可绝不是这般模样。
轰隆又是一记惊雷,钱吉颤了颤,回过神来,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尊神像。他想将血泪擦干,可那泪似是凝固在神像颊侧,让人心头发憷。
钱吉顾不上其他,抱着这尊神像就往自家的船上跑去,他跑得急,家中老妻见他一副见鬼的模样,道:“跑什么?”
钱吉用力喘了几口气,说:“你看。”
他将神像往前一送,老妻一句“看什么”还未说出,就被那尊神像吓了一大跳,愣愣道:“这是……我的天老爷……”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望着那尊神像。冷不丁的又是一道惊雷,将二人惊得打了个哆嗦,钱吉说:“也不知什么人,竟然敢如此亵渎圣主……”
老妻也讷讷无言。
可不知怎的,他们却想起城外严阵以待的平叛军,想起这连下了数日的暴雨,眼前的神像也显得邪门了起来。
怪异的事情远不止这一桩,安阳城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字,如同惊雷劈就,上头写着——“倒行逆施,天弃之”几字,如同神迹,安阳城内无不人心惶惶。
丰启二年三月廿四,南军进攻安阳城。在此之前,穆裴轩已着人在城门外喊了两日的朝廷招降令,本就人心浮动的安阳城变得越发岌岌可危。
因果循环,安阳城仿佛成了当日时疫笼罩之下的丰州。
这是大雨停的第二日,安阳四门俱都响起杀伐声,弩箭兵戈盾牌相交之声混杂着冲锋喊杀声给这座将被大雨洗礼过后的城池徒添了几分血色。
当日下午,南军千户徐英一箭射杀叛军戍城将领马安,安阳城东门告破,南军自东门直入安阳。
刘子异携旧部自北门而出,逃往陇州。
同日,远在甘州的西北军以“清君侧,诛奸佞”之名揭竿而起,永平侯秦凤远亲率二十万西北军浩浩荡荡出了陇州,剑指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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