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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裴轩回丰州之后理所当然地接过了丰州所有事宜,他鲜少处理庶务,做来起初有几分生疏,不过有段临舟在一旁指点,穆裴轩又聪明,倒也很快就上了手。
民生是头等要事,段临舟将这些时日丰州内发生的事说给穆裴轩听,有丰州城池建设,官员的临时调度任用云云,段临舟经商多年,对朝政之事知之不多,可对于市井民生,于识人用人一道自有一番独到之处。二人一个在朝,一个在野,烹茶相对而谈,竟很有几分无需多言的默契,谈到尽兴处,都不觉会心一笑,很有受益匪浅,豁然开朗之感。
如今的丰州诸事就是一个烂摊子,无论将来梁都派谁来接手丰州,想必都大为头疼。
可其中最头疼的,还是城外盘踞的流民匪盗。而今大梁动荡,局势不稳,刘子异虽死,叛军业已平定,可各地流寇成风,效仿者不知凡几。如今穆裴轩率南军镇守几州,他们不敢妄动,一旦穆裴轩回瑞州,流寇未必不会欺各地新建的驻军不成气候,就此反扑。
穆裴轩对此心知肚明,段临舟同样如此,只不过到底事关重大,二人都没有点破。
让穆裴轩动容的是,段临舟还为此次出征受伤致残的伤兵寻了个去处。按规矩,一旦军中将士受伤,不能再留在军中,就会予一笔银子略作抚恤之用,而后遣送回乡。可这笔银子于一个残疾的将士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段临舟打算以安南侯府的名义,专设了一个济安堂,为不愿返乡的伤残将士安排合适的工作以养活自己。段临舟的段氏商行本就涉猎广,现下大梁纷乱渐生,他却从乱中嗅出了机遇,正需要大批可用之人。他和穆裴轩一提,二人当即一拍即合。
穆裴轩自幼跟着他父亲长在军中,见过许多将士以伤残或老迈之身离开军营,过得潦倒困顿。他心中不忍,所幸这些年边南并未有大战。偶有剿匪平乱受伤的,穆裴轩便将他们安顿在了自己的庄子里,可私人庄子到底有限,一旦发生大战,即便是穆裴轩,也无法安置如此多的伤兵。
于他而言,这些将士戍守一方,抛头颅,洒热血,不该落个这样的境地。
段临舟能做到这个地步,他心中自是敬佩感激。
段临舟却摇了摇头,笑道,情不立事,义不掌财,我设济安堂,不独独为郡王。这些伤兵虽受了伤,可多年受训,调教一番也不乏能顶事的,这是其一;安南侯府和段氏对他们伸出援手,这些人当中不说十成十,有八成知恩图报足以,这是其二;其三,军中将士见郡王为他们思虑如此周全,心中岂能不感念郡王恩德?自当为郡王出生入死。
穆裴轩定定地看着段临舟,段临舟朝他眨了眨眼,玩笑道,只不过,若是有品性不佳,不堪用的,我自也不会留。
穆裴轩捏了捏他纤瘦的手指,沉声应了声好。
日子过得快,转眼就是徐英等人率大军返回丰州,他们回的比穆裴轩预计的早了两日,周庭和几个将领暂且留在了良州善后。
大军并未进城,而是驻扎在城外。
诸事已定,大军回到丰州的当晚,穆裴轩在军中设了庆功宴,犒赏三军。
已经入了夜,苍穹星罗棋布,凉风习习,营地里燃烧着一簇又一簇的篝火,衬着交错的劝酒声欢笑声分外热闹。穆裴轩,段临舟和徐英方垣等人坐在了一处,席间他们默契地留出两个座,杯中倒上酒。
周自瑾、陆重和徐英他们说起穆裴轩回丰州之后的事,都是嘴皮子利索的,说起来绘声绘色,觥筹交错间不知不觉就空了两个酒坛子。
酒是好酒,是段临舟一早为他们凯旋而备下的。
徐英喝多了几杯,脸颊微微泛起了红,大声道:“郡王你当时不在,没瞧见,周自瑾冲着那个叛贼小头目嗷嗷就冲过去了,”他拍着大腿,道,“陆二哥拦都拦不住,也幸亏陆二哥身手了得,一刀甩过去将那个放冷箭的弓弩手捅了个对穿,不然今儿这小子就别想坐在这儿和咱们喝酒了。”
他们一道出征平叛,共生死,也熟悉了起来。周自瑾听徐英告状,哼哼唧唧道:“你还说我,也不知是谁带着一队人就翻过半座山去点了他们老巢。”
穆裴轩和段临舟,方垣几人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彼此拆台,都不觉莞尔。
徐英嘿然一笑,道:“你懂什么,我这是战术,不乘胜追击,万一等他们缓过劲儿又跑了,咱们还不是得多费些功夫!”
“那些孙子哪儿是兵,活脱脱的就是土匪,臭老鼠,往山里一钻滑不留手,”徐英嘀嘀咕咕,说,“要不是那座山下多村落,老子非一把火烧过去不可……”
说到此处,不知怎的,声音低了下来,往口中灌了两杯酒,大声道:“喝酒!”
“郡王,我敬你一杯!”徐英站起身,捧着酒杯,道,“咱们兄弟就不多说了,干!”
穆裴轩抬手和他虚虚碰了个杯,道:“行了,坐着吧。”
徐英敬了穆裴轩,又敬段临舟,说:“段老板,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中庸啦,我敬你一杯!祝你和郡王白头到老!”他晕晕乎乎地补充了一句,“早生贵子!”
段临舟几人都笑出了声,穆裴轩瞥他一眼,道:“说什么呢。”
徐英茫然道:“难不成郡王不想早生贵子?”
穆裴轩耳朵一热,这些话哪儿用得着放这大庭广众之下说,方垣在一旁也笑了起来,他拽了拽徐英的衣袖,道:“好了,坐着吧。”
徐英“噢”了声,这才慢吞吞地一屁股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