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宛涓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她戴顶帽子,口罩遮住脸,跑了很远找到一家副食店,借用座机和同学打电话。
同学接了电话,听到她的声音后却马上变得不想多聊,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
方宛涓着急:“我把备份带出来了,我们一起去电视台找那位记者姐姐,这是最有效的方法了!”
同学却说:“阿涓,对不起,我们已经答应他们再也不提这件事情了。你也不要把证据发出去,我们以后还想念大学,也不想爸爸妈妈丢了工作。”
同学挂了电话,方宛涓离开副食店,站在街边发呆。
她抬头仰望灰色的天空。曾经被何诚和牧知野欺凌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回放,令她日日夜夜无法安眠。凭什么?就因为她们没有权势依靠,就可以被随意踩在脚下,连求救都要被扼住嗓音?
她没什么好怕的。爸爸不在了,为了保护别人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妈妈和别的男人组成了新的家庭,而她不在那个其乐融融的家庭之中。
方宛涓重新戴好帽子,沿着路朝一个方向迈开腿跑去。
牧羽被手机响声吵醒时睡了还不到三个小时。公司拿下重要项目,昨晚开庆祝会开到十二点,他困得不行,就近在酒店开房倒头就睡,梦都没开始做就被电话吵醒。
他顶着一头起床气摸来手机,看到是郁荆打来的电话,脸色顿时好了很多,坐起来接电话。
郁荆却带来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兰末不见了。
自从上次他带兰末去了趟白哈尔湖,兰末似乎对雪山中的冰湖草原非常喜欢,回到裕市后总念念不忘,巴巴问牧羽什么时候可以再去。
自从车祸后,兰末常常不爱说话,对任何事没有兴趣的样子。现在终于能有点喜欢的东西也很好,牧羽便又把她送回布加什克的母亲身边,并给她们买了辆新车送过去,这样不仅有母亲可以陪伴兰末,空闲时安娜还可以开车带她们去湖边玩。
“什么时候不见的?”牧羽一边听电话一边起身穿衣服。
郁荆在电话那头说:“我和安娜去医院开药,回来就看见家里的旧车被开走了,兰末不在家,打她的手机不接,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很久之前,李给过我一把手枪,说如果发生任何意外可以用来防身。”郁荆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懊恼:“那把枪我一直放在床底下,有一次我给她分享你小时候的照片,不小心被她看到了枪。这次她好像把枪也带走了。对不起,赫尔金。”
牧羽深吸一口气。他拨打兰末的手机,对面已经关机了。事情严重起来,他换好衣服,立刻买好飞往布加什克的机票。
他的睡眠严重不足,换好鞋从床上起身时甚至有些晕眩。这时他又接到一个电话,却是柳姝嫣打来的。
自从兰末从车祸中醒来后,他们几乎再也没有见过柳姝嫣,只知道柳家的兄弟二人因经济罪和伤害罪被捕,不久将进行宣判;而柳姝嫣的父亲也没了踪迹,听说他在泓丰的位置被彻底架空,连名字都从公司名单上消失了。
柳姝嫣在电话里问:“末末让我去白哈尔湖找她,但是我联系不上她了,她在你身边吗?”
柳姝嫣找过兰末几次,兰末一概不见。她时而情绪不稳定,听到柳姝嫣的名字就哭,一次失控在电话里与柳姝嫣大吵一架后,柳姝嫣就再没有主动联系过。那晚兰末整夜不睡,坐在床边发呆到天光破晓。
兰末让柳姝嫣去白哈尔湖找她?牧羽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心中不安也在扩大。他回答柳姝嫣说不在,挂断电话后匆匆下楼。
与此同时,牧汉霄得知牧羽准备启程前往布加什克。彼时他也从睡梦中被吵醒,起身时绸被滑落,露出结实精壮的赤裸腰背。
他刚醒声音沙哑:“确定是兰末把枪带走了?”
电话那头赫然是安娜略显焦急的声音:“是,她的状态一直不大好,恐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情。赫尔金说尽快赶来,我担心赫尔金的安全。”
牧汉霄挂断电话。手机屏幕一黑,接着一亮,显示当下的日期和时间。
很快就到牧羽的生日了。
凌晨四点。
李冰将车停在郊外树林中,下车沿着小路疾行。他一身黑衣,循着脚印进入深林,在林中找到一座桥。
桥下是一条河,河是大江的一条支流分脉,四周杂草遍布,河底很深,滩上立着禁止游泳的警示牌。
几个黑衣人站在河滩上,将一个瘦弱的人抛入河中,那人身上系了块石头。“咚”一声,很轻的水花声消失在水面,那几个人没有逗留,很快离开现场,驱车离开了河边。
李冰记下车牌号,接着几步跑到桥墩边纵身一跃,从坑洼的土坡滑下跳到河滩上。他快速脱下外衣和鞋袜,抽出匕首毫不犹豫跃入水中,没入流动的河水。
两分钟后,哗啦一声水响,李冰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又一头钻了进去。这一次过了整整四分多钟,李冰猛地从水中冒出来,有些艰难地朝岸边游去。
他浑身湿透,喘息着将从水里捞出的人放在岸上。夜晚昏黑,被李冰从水里捞出来的正是方宛涓。女孩紧闭双目,面色青白,脖颈撕裂开一条恐怖的豁口,血已经流净了。
女孩死了。李冰最终还是没能赶上,他追踪了一夜,此刻疲惫地跪在女孩面前。良久他拣来自己的外衣,细细将女孩的身体裹好,盖住那张青涩的脸庞。
春天的白哈尔湖绿坡环绕,雪山发着光,天空湛蓝如洗,仿佛天堂近在咫尺。
打了无数个电话后,兰末的手机终于接通。车在春日的雪原上飞驰,牧羽很生气地问:“跑哪里去了?”
兰末在电话里道歉:“对不起哥哥,手机没电了。”
牧羽信她的鬼话。好在兰末配合地给了他位置,牧羽开着车一路上山,终于在山腰处的一个小木屋旁找到了兰末。
然而他看到兰末后,又是吸了一口冷气。这么冷的天,女孩只穿一条连衣裙,她竟然一个人坐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山崖边!
牧羽扔下耳机下车,砰的关门声引起了兰末的注意,兰末回过头,朝他笑:“哥哥。”
女孩一双细白的腿在千米高空之上轻晃,牧羽手脚都有些冰凉,紧张道:“坐在那里太危险了,兰末,快回来。”
兰末只摇摇头,背对他望着天空。牧羽小心靠近过去,他生怕兰末做出危险的举动,只好说:“我过来陪你坐着好吗?”
“好啊哥哥,来。这里风景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