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面容白皙俊秀,戴金丝边眼镜,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袖口卷了起来。听完解释后,他看着破了一块的蛋糕,面色难看:“不是非要难为你。可是这是生日蛋糕不是我要,坏了我真的不能签收……”
他往身后望了一眼。
浴室的方向传来哗啦水声,大概是有人在洗澡。
宋眠了然,这大概是一对小情侣或者小夫妻,准备惊喜给对方过生日。
“我知道,真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宋眠扒在门框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不停赔礼,“您看,现在是晚上了,要现买现做的蛋糕估计要九十点了,成品蛋糕肯定没有这个好。”
“您看这样行不行?这个小的蛋糕是同一家店买的,我用上面的奶油把这个大的修好。几分钟弄完,不会耽误您的事。”
年轻男人皱眉,犹豫片刻后道:“你会?”
宋眠满脸真挚:“嗯嗯嗯。一定修得漂漂亮亮,和商家做的一模一样。”
青年又朝身后望了一眼。
“那进来吧,快一点。”
精装的公寓很新,没什么人气,有些家具上还裹着塑料薄膜,甚至没有拆封。空荡荡的餐桌上摆着一摞瓷碟餐盘,旁边放着几提外卖盒子,看样子是把一桌子菜都打包了回来。
这家人一看就是才搬过来。
开得很低的中央空调让宋眠一个激灵,他收回视线,盯着脚尖,跟着青年像只灰溜溜的老鼠钻进厨房,洗了洗手,将红丝绒蛋糕大卸八块,用勺子当刮刀,往大蛋糕上涂。
盯了他几分钟后,青年去了阳台上接电话。
宋眠头也不抬,继续涂涂抹抹,总算将蛋糕修补得差不多恢复了原状。正专心致志将最后一个巧克力片扶回原位时,背后的玻璃门发出推开的声音。
“已经差不多了,您看看这样行不……”
宋眠笑着回头,撞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
看清来人的瞬间,他脸上讨好的笑瞬间僵住,手中的金属勺跌落,掉在蛋糕边缘,把软塌塌的奶油砸得四处飞溅,一路弹跳着摔到地上。
到处都是飞溅的奶油,蛋糕也彻底毁了。宋眠站在原地,恍若未觉,直勾勾望着眼前阔别多年依旧熟悉的脸,瞳孔急剧缩小。
怎么会是陆宵?
他不是、出国了吗。
哦,对,已经五年了。念书也该回来了。
宋眠想逃,可陆宵站在对面,堵住了所有通道。他穿着棉质白短袖,黑色休闲裤,刚好露出喉结和小臂,肩膀上搭着的白毛巾还是湿的,应当是刚洗完澡。额前发尖沾水湿成几缕,多的水滴直往下滴,顺着凌厉流畅的下颌线汇集到颈上。
阔别多年,他长高了好多,从前宋眠的头顶刚齐他眉毛,如今却只到鼻子以下。
陆宵垂下眼,目光扫过宋眠、橱柜、那个有着两个奇怪耳朵的头盔,最终落到了变形的蛋糕上,浓眉微拧道:“是你。”
干净的皂香涌向鼻尖,宋眠咬紧牙关,低下头看着自己罩在肥大鞋套里的脚,皱巴巴的裤子,和粘在身上的短袖工作服,一股灼热血液直向上涌,烧得他面红耳赤,无比局促难堪。
他曾经高高在上,嘲笑过陆宵是下水道里的垃圾,就该一辈子在烂泥里打滚。
可现在,是他浑身狼狈、臭到发馊,出现在陆宵面前。
宋眠埋头盯着地板,好像那上面能突然冒出来一条缝,让他钻进去。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你回来了?”
“嗯。”
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就在这时,之前穿白衬衫的青年从阳台上走了回来,看向陆宵:“你们认识?”
“高中同学。”
不是的。
不止是。
青年有点惊讶地看着宋眠,探究的目光像烙铁,在宋眠皮肤上留下一个洞。他耳朵里嗡嗡直响,听不清两个人在一问一答什么,只觉得自己像是那个头盔上的耳朵,突兀不已的支棱着。
这是陆宵的新男友吧。
他站在这里,就像干净的黑色地砖上那些雪白的奶油点子一样。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宋眠的心像烂糟糟的蛋糕,平滑如镜的奶油被搅乱,露出里面千疮百孔的芯。他手脚发麻,低垂着脑袋,掏出兜里皱巴巴的纸巾,蹲下身使劲擦拭着地面,梦游一样端起蛋糕往纸盒子里塞,不停道歉:“不好意思,我没弄好,给你们添麻烦了,您申请退款吧。不打扰了。”
怀里的蛋糕盒子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抽走。
陆宵把盒子放在了垃圾桶上,面无表情地说:“不需要。扔了就好,不用退。”
“哦。好的。你们有拖地的吗?我把这里打扫一下。”
“不用。”
“那、那……我帮你们把垃圾扔了。”宋眠低下头小声道,重新抱起蛋糕盒,提起垃圾袋,和陆宵擦肩而过,喉结滚动,一句“生日快乐”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最后他抬头笑笑:“能打个好评吗?”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一层层变换,宋眠想着很久以前的事情,目光呆板,走到单元门门口时,一道响雷炸开,几秒之后,天上下起瓢泼大雨来。
他捧着蛋糕,坐在单元门的台阶上躲雨,一辆高级轿车开过,漆黑的车窗上倒影出苍白的脸。
渐渐地,地上积起水,又一辆车经过,哗啦一声,车轮卷起水,溅了他一身泥。
宋眠的肚子发出一串响声,他抬头看着对面高楼亮起的一个个小格子,把盒子里的蛋糕取了出来,咬了一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从裤兜里摸出了老板娘送的两只蜡烛,插到了蛋糕上,用打火机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