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将绣着鸳鸯戏水的喜帕盖至凤冠上,楚召淮闭了闭眼,被扶着上了花轿。
算了,命该如此。
躲避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去会会他的“劫”。
难不成一个昏睡着的将死之人,还能把自己吃了不成?
爆竹将落雪炸了个斑驳凌乱满地红。
风雪呼啸和吹打锣鼓的喧闹声交织,长街一路敲锣打鼓,花轿摇摇晃晃朝着城北的璟王府而去。
***
雪日王府成婚,几乎有头有脸的京中大人物都顶着大雪前来笑脸祝贺,不知是真心还是心怀叵测,气氛倒算是笙歌鼎沸,热闹非凡。
楚召淮戴着鸳鸯戏水的喜帕,眼前只有摇曳红影,他被人七手八脚扶下花轿,根本不知拜天地的到底是谁,半晌终于晕晕乎乎进了新房。
璟王府的寝殿满是浓烈的药味,楚召淮下意识轻嗅,眉头一皱。
这药香……
璟王重病需静养,这几乎算得上“冲喜”的婚事前厅热闹喧哗,后院却空荡冷清,愣是没有半分声响。
喜娘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将门掩上。
楚召淮耐心等了半晌,察觉周遭无人,抬手将盖头掀着悬挂在凤冠上。
严寒冬日,洞房如冰窟窿,窗甚至还敞开着,穿堂风裹挟着雪呼啸而来。
既无地龙、也无炭盆。
楚召淮冻得手脚冰凉,偏头打了个喷嚏,视线在床边硕大的香炉上。
他本是想探查药香,可一瞧见那金色香炉,眼都直了。
璟王果然深受圣上倚重,连燃香的香炉都是金子做的。
晃眼。
楚召淮勉强把视线从金香炉上撕下来,敛着厚重喜袍几步走上前。
离得近了,方嗅到这香炉中那浓烈的毒草味。
在寝殿长久燃这香,璟王的确活不过小年。
楚召淮倒了一碗水,掀开沉甸甸的炉盖想先灭了香。
倒不是想救璟王,主要医人不自医,他身子骨太弱,闻多了毒恐怕不日就得随璟王殉情。
忽然,“王妃在做什么?”
楚召淮吓得手一抖,连水带碗洒落香炉中,嗤得一声燃起一簇巨大的幽蓝火焰,随后便是灰白烟尘拔地而起。
空无一人的喜房不知何时出现身着黑衣的男人,他覆着面具冷然注视楚召淮,缓步走来时全然听不到脚步声。
男人应是暗卫,抬手将香重新点燃:“此香是王爷吊命之药,王妃莫要擅动。”
楚召淮跟着外祖父自小学医,从未听过这种吊命之法:“什么病,竟然需要毒……”
暗卫握剑的五指倏地收紧。
楚召淮一个激灵,忙道:“好药,好药啊。”
暗卫好像脾气不太好,并未被他敷衍到,甚至起了杀心,倏地拔剑。
香冉冉而升,毒香比方才更为浓郁。
楚召淮一惊,慌忙往后退了半步。
喜袍厚重,身体一时不稳,踩着裙摆哐的摔在床榻边。
狗命要紧,楚召淮完全没有世家子弟的高傲,能屈能伸道:“饶命饶命!这药肯定能吊着王爷肯定长命百岁早生贵子……唔!”
话音刚落,只听得锵锵两声。
两支弩箭破空而来,暗卫干脆利落拔剑挑开,擦着楚召淮耳畔死死钉在喜榻床柱三寸,箭尾黑羽被震得嗡动不休。
——只差半寸便能要了楚召淮的小命。
楚召淮惊魂未定,茫然看着淬毒的箭。
刺客?
暗卫沉声道:“保护王爷。”
下一瞬,房梁上像是鸟雀扎堆,咻咻咻几只黑影落地,拔剑冲出洞房应敌。
几息间,房外传来兵刃相接和阵阵短促的惨叫声。
楚召淮手无缚鸡之力,还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按着胸口喘了几声。
怪不得楚荆最后让他莫要待在喜房,原来早就知道有人新婚之夜不辞辛苦来刺杀姬恂。
洞房空旷,无处可藏。
楚召淮四处张望,敛着裙摆爬上宽大喜榻,撩开层层叠叠的床幔,微微一怔。
——宽大床榻上正躺着一个人。
能在喜房的,自然是璟王。
璟王姬恂身为天潢贵胄,病入膏肓也天生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贵气,寒风冷冽,他却只着一件单薄玄衣,衣襟微敞隐约露出几乎横贯胸口的伤疤。
男人闭眸沉睡,薄唇苍白,浓密长睫宛如乌黑鸦羽,宛如即将枯萎的食人花。
楚召淮愣了下神。
难以想象,这样第一眼只觉得好看的男人,会是传闻中徒手取人性命精通八百酷刑手段的“赛疯狗”“鬼见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