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昨日回京后, 姬翊和白鹤知全都对他说过这句话,楚召淮从未被人这般惦记,听着总有种无所适从的歉意。
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如今同样的话从姬恂口中说出, 楚召淮沉默半天, 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道:“是啊,回来了。”
就回来了, 怎么样?
难道还要把他赶出去不成?
姬恂眉梢挑了下, 眸底带着些忍不住的笑意, 终于不在桥头凌风而立, 三步并作两步姿态随意地转瞬到了楚召淮跟前, 笑着道:“你回来,我很欢喜。”
楚召淮一噎。
随着陛下来到楚召淮面前,本来人来人往的桥上像是转瞬没了人影, 唯有满桥的彩线花和桥下幽幽拨开涟漪而过的花艇。
四周一片寂静。
楚召淮左右看了看,眉头蹙起。
很难不怀疑是陛下故意为之。
楚召淮已换下行医的布衣, 一袭玉绿襕衫平添几分温文尔雅的书卷气, 从上到下被白鹤知打扮得漂亮又精致。
让人移不开眼。
乞巧节是个极其暧昧的日子, 姬恂垂着眼注视楚召淮,哪怕并未恢复到一年前的相处气氛,却也在乞巧氛围加持下,恍惚有种两人再续前缘的错觉。
灯火阑珊下,楚召淮看了下他, 又垂下羽睫, 欲言又止。
一旁彩线被灯照得一道微红落在他面颊, 好似情窦初开,想要诉说情话, 勾人极了。
姬恂心一颤,又往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柔声道:“想说什么?”
楚召淮强撑着没往后退,幽幽瞅了他一眼,终于轻启薄唇,问:“姬翊今日为何没出宫,陛下是不是打他了?”
姬恂:“……”
姬恂下颌微微绷出一条清晰的线,似笑非笑道:“姬翊已是太子殿下,无法再像当世子时那般任性妄为,昨日殿下主动揽下朝政要事,正在太和殿忙碌。太子如此尽瘁事国,朝臣都在赞他颇有宁王风范。”
楚召淮诧异道:“我竟然错怪陛下了?”
姬恂颔首,表示正是如此。
“哦哦。”楚召淮松了口气,庆幸道,“那昨日太子殿下所说的陛下叮嘱城门士兵探查我的行踪,还用飞鸽传书去皇宫告知「王妃已回京」的事,也是尽瘁事国的太子诬陷陛下的?太好了,还好我问了句,否则又要冤枉陛下了。”
姬恂:“……”
楚召淮好奇地问:“陛下怎么不说话?”
姬恂沉默好一会,终于道:“没诬陷,的确是我做的。”
楚召淮只是想阴阳怪气他几句,没想到姬恂竟然直接承认了,未出口的话当即憋在嘴里,不知道要如何说了。
良久,楚召淮才闷声道:“你怎么还承认了?”
姬恂笑了,抬手将楚召淮发间被砸得花瓣摘下来,握在掌心,低声道:“我之前答应过,以后再不会骗你。”
楚召淮一愣。
从小到大,楚召淮听说过不少随口而说的承诺,比如“今年忘了,等来年再为你过生辰”“啊东西刚好差一个,下次再给召淮补上”。
楚召淮小时候还会相信这些,可被骗了太多次,早已不相信这上嘴皮下嘴皮一动就能秃噜出来的“承诺”。
当年姬恂所说的“不再骗你”,楚召淮只当他是因愧疚而随口一说,日后扭头就忘,仍会继续我行我素。
没想到时隔一年,他还记着。
楚召淮不自在地偏过头去,胡乱揪着袖子捻了捻。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一道炽热的呼吸朝他靠近,楚召淮猛地一抬头,姬恂垂着头靠近他,几乎近在咫尺。
楚召淮一惊,猛地往后退了半步。
姬恂笑起来,温声问:“生我的气吗?”
楚召淮倒是没怎么生气,可能是之前姬恂做出来的《王妃记注》太过惊人病态,导致只用信鸽传递他归京的行踪这事显得格外无关紧要。
姬恂是天子,想知晓什么易如反掌。
他进城又是光明正大用的“楚召淮”的身份,也从来没想过隐瞒。
楚召淮摇了下头:“我该回家了,舅舅让我早点回去。”
“这才刚天黑。”姬恂见楚召淮没生气,又恢复寻常的游刃有余,“京城乞巧节极其热闹,不如就由我带白神医游玩一番吧。”
楚召淮:“啊?”
楚召淮不信姬恂不知道二人共游乞巧街是什么意思,可却没想过陛下竟然脸皮这般厚,丝毫不委婉地就脱口而出。
楚召淮蹙眉,也不委婉地拒绝他:“我才不要。”
姬恂被他干脆利落地拒绝,微微一愣后竟然更加愉悦地笑了起来。
他溜达上前,笑眯眯地弯着腰凑到楚召淮面前:“怎么,白神医是怕朕把你带着卖了吗?”
这还是姬恂第一次被楚召淮面前自称“朕”。
这个字一出来,楚召淮对姬恂做皇帝之事好像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面前这人是天子,万人之上的皇帝。
……此时却在自己面前耍无赖。
楚召淮本是不吃激将法的,但他见姬恂这般孔雀开屏,眼睛一转不知想到什么坏主意,话锋一转,一本正经道:“好吧,那就多谢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