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逝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走上前,将桥边的那盏灯笼取下,缓步踏上那座桥。
无尽的黑暗在他身边萦绕,所过之处,是浓稠得看不透的黑暗,只有他手中的那盏灯笼,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季鱼默默地看着他。
此时此刻,眼前的一幕和梦里重叠。
梦中的那个人,修长苍白的手执着灯笼,站在桥上望着闯入幽河畔的她,每一次她都想看清楚他的模样,最后却只是徒劳。
熟悉的悸动在心间鼓动着,似乎她已经认识了这个人千载、万载,纵使记忆消失,仍会为此悸动。
季鱼忍不住上前,踏上那座桥,来到持着灯笼的那位鬼神面前。
这一刻,黑暗再也无法遮蔽她的眼睛,她看清楚他的容貌。
猩红华贵的十二章退去,他着一袭絮洁白衣,面容含笑,唯有衣摆处沾染的一抹糜丽色泽,宛若欲滴的鲜血。
如同洁白无瑕的书页上,被污染了一页。
“阿鱼。”他开口,声音柔和幽诡,“我从暗渊出来,等了你许久。”
季鱼失神地看着他,呢喃地道:“等我?”
他将灯笼放到她手里,含笑问:“阿鱼可愿与我生生世世结为夫妻,相伴而行?”
生生世世?
季鱼眼睫微颤,这个词太过遥远,遥远得她从未敢奢想。
他看起来有些失望,似乎不愿意逼她,携着她的手,与她一起走过长桥。
这座桥很长,走了许久,仍是没有走到尽头。
季鱼的注意力被桥下的幽河吸引,忍不住问:“幽河的尽头是何处?”
“它没有尽头,只有源头。”江逝秋道,“它的源头是暗渊,很多从暗渊爬出来的怪物会顺着河水而下,进入幽冥。”
季鱼怔怔地听着,心里反复咀嚼着“暗渊”二字。
暗渊是这世间极恶之地,从暗渊中爬出来的怪物,背负滔天罪恶,不入轮回,不得善终。
幽冥的鬼神,正是来自暗渊,是这世间阴邪罪恶的存在。
“阿鱼,到了。”
江逝秋的声音响起,季鱼回过神,不解地看向前方。
前方依然是一片无尽的黑暗,肉眼无法穿透,不知道是何处。既然肉眼看不清,季鱼也不勉强,直接问他:“前方是何处?”
江逝秋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语的笑,声音宛若叹息,“阿鱼就这般相信我?”
居然没有任何怀疑地跟着他走了,如此信任他……
纵使是这世间最罪恶的妖邪,亦难以拒绝这样纯粹的信任。
季鱼的神色一顿,总算感觉到些许古怪,忍不住又瞅了瞅他。
面对她的审视,他从容地站在那里,神色未变。
季鱼突然抿嘴一笑,说道:“走吧,不管去何处,我都愿意与你一起的。”
纵使他是幽冥的鬼神,纵使他是
来自暗渊的罪恶之物,纵使他不是人……
那又如何呢?
闻言,他总算笑了,眉眼舒扬,越发诡绮,探臂将她拥到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娘子,我要你以后都要这般看着我。”他贪婪地说,“我们会生生世世在一起。”
季鱼垂眸,靠在他怀里。
当两人终于走到桥的另一端,季鱼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依稀之间,她仿佛又看到桥上那道絮白的身影,安静地站在那儿,似是等候着一个跋涉千山万水归来的人。
“阿鱼?”江逝秋唤了她一声。
季鱼回头望向身边的男人,约莫明白了他曾经的守候。
他们之间,原来曾有过宿世的缘份,一个入了轮回,一个不可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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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日好时节,两岸杨花开得正盛。
一阵风吹来,杨花纷扬而下,飘落到江面一艘客船上。
一名红衣男子坐在甲板上钓鱼。
江水潺潺,一条色泽艳丽的胖头鱼时不时钻出水面,吐出几个水泡。
客船上有不少客人,好奇地打量着甲板上钓鱼的男子。
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时有杨花飘来,落到那墨色的发间,像是点缀在其间的白雪,更衬得男子昳丽的眉眼精美无双。
朱唇墨发,艳如妖鬼,不似人间客。
不少女客悄悄红了脸,男客也在心里嘀咕着,不知这是哪家的公子,生得这般俊美无俦,身边却没什么伺候的下人,真是怪哉。
终于,鱼杆有了动静,男人随手一扬,一条肥硕的鱼破水而出,落到甲板上。
红衣男子满意地提着那条鱼,悠然地进了船舱。
“阿鱼,今儿咱们吃鱼,你想怎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