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夜风灌进未关的窗子,呼呼作着响。雪白的轻纱床幔,被风卷起又落下,搅得床上的人儿好不容易稳住的呼吸,忽而就乱了。
被子里,乱了呼吸的穆朝朝,深吸了一口气,要自己重新平复心绪,要自己尽快想出对策。然而,在她想出对策之前,她不得不继续装睡。渐近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一点也没有逼她快些想的意思。然而是她自己逼自己,天知道她有多想弄清楚,他曾经到底有过哪些红颜知己,譬如什么霜云、彩云、红云、烟云……她每个都想知道,但她没法直接开口去问。
五年的分离,他们各自有了各自的婚姻,即便他与他的太太没有感情,那她也没有资格去管束他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有没有爱上过别的人。她若当真计较这些,便会显得自己像个心胸狭窄的女人,连他的过往都要一点点地择干净。可若不去过问,她的心里便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上不去也下不来,卡得她是真真的难受。
想到这里,又难受起来。而正失神之际,被子已被掀了一个角。进门的男人携裹着凉风,挨到她的身侧。她背着的身子绷了绷,一条长臂便将她露着的细腰揽了去。
她手在被子里紧紧攥着,是打定了主意不想睬他。可他却并不老实,长臂虚拢在她腰上,手便钻进她的小衣里。
今日她穿中式的真丝香云纱肚兜,全身能真正罩住的地方,大约也只有胸前那两团鼓胀的绵软。他的手稍稍往上,在刚触到那条深壑时,被她毫不留情地按住了。
她终于“醒”了。周怀年嘴角弯了起来。
手从那里出来,去握她的手。人也再靠近一些,贴着她的背躺着。
“我回来了。”他小声呢喃,将方才叫门的话,又在她耳边说了一遍,“好想你,朝朝。”
穆朝朝不说话,因为堵在心里的那块石头,又在放大。他凑前,用牙轻咬她的耳垂,反倒在怪她无理,“晚饭时不理我,是为何?你知不知,聂绍文因你这般,好生得意?”
真是猪八戒爬墙头——倒打一耙。穆朝朝抬起手,捂到自己的耳朵上,不愿叫他再动自己。
周怀年笑了笑,也不气馁,手臂一紧,将她搂进怀里。她踢了两下腿,是为挣扎,脚踩到他膝盖上,却又不敢真的十分用力。就这么一下心软,便被他占了先机,男人的腿压上她,将她下半身也禁锢起来。她使劲晃动身子,如何也挣不脱。心里急恼,便用手肘去撞他心窝,周怀年“嘶”了一声,是真疼。她手肘蓦地顿住,心里正感觉有几分害怕时,他箍着她的手和腿便一下松开了。
被褥下的一番“斗气”终于画上休止,周怀年舒了一口气,将身子躺平。
存着担心,又带着别扭的穆朝朝在做思想斗争,脑子里还未做出抉择,是理他还是不理他,便听到他已经沉沉地开口。
“惜云馆里的那个女人,是我花钱包下的。”他顿了顿,微阖上了眼睛,“三年,包了她三年。心里累的时候,便会想着去她那里。”
穆朝朝的心被刺痛了一下,明明知道这会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话不多,人也恬静,尤其是……长得像你……”
穆朝朝呼吸凝滞了一下,听他自嘲般地笑了笑,“有很多次,我都差点将她当做是你……可我这人犯拧,愈是如此,意识愈是清醒。我知道,没有人能是你,哪怕那人再像你,我也没法这样自欺欺人。”
他叹了一口气,将手臂枕到自己脑后,说话的声音已逐渐变得平静,“她是个懂事的。几次以后,便知道,我到她那,不过是找个能歇息的地儿,对她也没有什么情爱上的索取。所以,只要我去,她也就静静地陪着。有时唱唱曲儿,有时替我捏捏肩背,仅此而已。”
最后四个字,周怀年说得字字分明,说完,微微侧头去看她。
此时,穆朝朝绷紧的身子已然放松了一些,只是光线太暗,周怀年察觉不出她的变化。他小心地伸手去抚她落在枕上的长发,又说起今晚的事,“晚饭后,我去了趟惜云馆,是她有事求我。可惜,那个忙,我没法帮上。”
穆朝朝终于转过头来,声音低低地问他:“什么忙?连你都帮不上?”
周怀年的手摸到她的头上,尽管那件事的结果让人无能为力,但因她这句话,他还是对她笑了一下,“嗯,帮不上。人都已经死在日本人手里了,我再费力去救,救出来也只是一具尸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