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朝朝愣了一下,在他看过来之前,将头转向了别处。
徐家齐却笑着迎上去,“我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啊,竟有劳周老板给我送夜宵?这事儿我能吹上一辈子!”说着,便伸手接过周怀年手里的食盒,将他请了进来。
周怀年摇头笑笑,“你这张开口便能赚钱的嘴,如今怎么变得和聂绍文一般讨厌了?”
“近墨者黑,近墨者黑嘛!”徐家齐笑说着打开食盒,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拿出来后,挥手招呼穆朝朝,“快来快来,你家老周有心了,一看就是城南薛记馄饨店买的,这么远的路竟还没糟,这司机开车怕是用飞的。”
穆朝朝抬起脸,勉强笑了笑,“我不饿,你们吃吧。我把床先搬回我那儿去。”
穆朝朝说完起身,便要动手搬床。周怀年挽了他的长褂袖子,跟着上前,“去吃吧,我来。”
穆朝朝没理会,手在那张折叠床上着力,只可惜晚了一步,周怀年已经将床扛了起来。
兀自吃着馄饨的徐家齐差点没笑喷出来,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周老板不仅亲自送夜宵,还亲自下场做苦力,这样的消息卖给花边小报,大概也能值上不少的钱。
那床其实也没多沉,可穆朝朝心里堵着一口气就是不松手。而周怀年尽量将重量都让自己承受,不叫她有半点吃力。
于是两人“默默合力”,将徐家齐的折叠床搬到了穆朝朝的办公室。等床安放妥当后,周怀年一面放着袖子,一面说道:“我让阿笙回去取床厚被子来,省得夜里受了寒。”
穆朝朝正铺床,眼睛也没往他那瞧一眼,便平静回道:“不用,手头有事要忙,忙完大约也没多少时间能睡。你回吧,我就不送你了。”
周怀年顿住,站在她身后沉默了一阵。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一点一点地转动着,他想让思绪活络起来,然而刚想出一句话,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
最后,他还是没接她的话,转身,便离开了。
脚步声渐远,门被带上。穆朝朝的心涩了一下,咬了咬唇,没让那股涩意涌上眼眶。双手紧攥着被角,用力地,努力地铺床。
不消片刻,楼外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穆朝朝听着,堵在心上的那口气,仿佛就要冲出嗓子眼儿,连铺被子也无济于事。她重重地闭上了眼,克制着,抬手去抚自己胸口的位置,并在心里不停告诉自己:不是自找的么?又在怨天尤人做什么?
这样的自我谴责往往比自我安慰来得有效,终于将那口气缓缓吐出后,她便坐到办公桌前,逼着自己投入地忙活起来。
面粉厂的工作显然不比从前她在药铺里的轻松,光是旧账本就有满满几个柜子那么多。在马老板手里留下的那些烂账,她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也才理清一点头绪,工程量可谓浩大。但辛苦归辛苦,在处理这些繁杂的工作时,总是能让她不去想一些更复杂的事,如此一来,心里反倒松快不少。
翻着账本,心无旁骛地忙到了夜里两点,她终是有些扛不住地打起了哈欠。手撑着一侧脑袋,眼皮沉沉,往那张折叠床看了一眼,颓靡的精神支配不了困乏的身体,双腿已经懒得挪动半分。于是,就这么不受控制地点了两下头,人便趴在账本堆里,睡着了。
这一个小盹打得并不舒服,满脑子数字加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零零散散地拼成一个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局的梦。似睡又非睡的状态,让人感到比在现实中更要累上百倍。然而,潜意识里又不愿苏醒,像是在逃避,又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找依靠……
她的眉头微微蹙着,侧脸枕在小臂上,明明是在梦里,却能清晰地感知出,上下两排牙齿紧紧地咬合在一起,用力得整张脸都发木。可那张发木的脸,偏偏又觉出有只手在轻轻抚过,很凉的触感,很熟悉的气味,让陷入混沌里却不舍得出来的她,终是败下阵来。
在那只手将将离去的时候,她伸手握住,不让它走。
“冷……”她独独说了这一个字,眼睛却不睁开,而语气里尽是委屈。
那只手覆在她的脸颊上,拇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湿润的眼角,便听到他轻而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拿了被子了,到床上去睡。”
他说这话时,已经屈了腿,半蹲在她身前。她终于睁开眼,想说“好”,人却已经被他横抱了起来。
双脚离地的一瞬间,仿佛又跌回梦里,摇摇晃晃的不真实感又涌了上来。然而,这种感觉这一次很短暂,在她双手圈住他脖颈的时候,她便找到了依靠。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扁了扁嘴,说道:“还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