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鹿仿佛听到了他的话,摇头道:“光是过目不忘还是对应不到谁是谁的。”
“一个人名在卷子上出现,其实也就是一个符号,一个数字,要知道他是谁,是什么样的人,是如何鲜活的,还得亲眼见证。”
“可是你们已经死了很久了。”
偌大的祠堂鸦雀无声,静得压抑和可怕。
“你们的生活随着生命消逝停滞在十年前,可并不是死去就难以鲜活。”
“我走过你们曾走过的街道,去到你们曾住过的屋舍,我看见你们家中遗留的痕迹,我听活着的人怀念你们是怎么样的人。”
“哎呀!他吗?他老是不舍得买衣裳,一件外衣缝缝补补能穿好多年,这点我说了多少次还是不会改。没办法了,只能帮他一直做。”女子停下手中的绣活,温柔看着门后挂着的衣服,简陋的外衣打满了补丁。
“我那老头子脾气最是犟扭,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饭后喝一碗清酒。他胃不好,我很少让他喝,为此不知吵了多少次架。邻居们都说,你和老黄吵起来简直是要打仗啦,一个比一个声音大。他犟,我比他更犟……”
“如果说他还有什么好呢?”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笑道:“那应该就是大事上能依靠吧。”
“我常说,像他这样的人,就算去了黄泉下,也能团结起周围的小鬼,称赞他一声大爷呀。”
睹物思人。人们常说睹物思人。人消逝离去,物就此封存,亡人的旧物被妥帖地悬挂在门后、窗前、柜中。
人死去了,但因为有人不断念着他的名字,所以还能在世间鲜活。
一次思念,就活一次。
那些对话仿佛一缕缕轻烟从远处轻飘而来,稳落在每个人的身上,让每份思念都有处可去。
他就是这样判断出来他们是谁的。
“因为有人还在外面念着你们的名字。”他说道。
黄老伯喃喃道:“外面?外面是哪里?”
陈川心有不忍,“老伯。外面……就是北镇。你们祭拜的人都还活着。徐婆婆,张屠户,我们都在外面见过了。你们……你们其实已经……”
他不忍心把真相说出来,生怕他们接受不了自己已死这样残酷的现实。
可是人群中却响起几声抽泣,“……太好了。”
“他们还活着呀。”
老人孩子,妇人男子,这一刻都热泪滚滚。
日日夜夜在昏暗的城内煎熬,比起对仇人的怨恨,对恶鬼的惧怕,逐年加深的却是对亡人的怀念和遗憾。遗憾他们不能一同老去,痛惜他们不能一起死去。十年祭拜堆垒起的沉重心情,都在听到“他们还活着”时烟消云散。
甚至都忘记去想一想,他们还活着,自己站在这里又算什么。
朝着他人望去的眼神,从来义无反顾、笔直前行,又怎会留恋在自己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