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彻底亮起来,四野还是雾蒙蒙的,只依稀能看见沿岸垂柳随风拂动。
一艘官船稳稳在运河上行驶。
一少年坐在船尾悠然垂钓。
少年名叫江从鱼,今年十八岁。这是他第一次坐这么大的官船,船尾那么大一个钓鱼宝座没人来和他争,怎么能不叫他满心欢喜。
要知道他们这些钓鱼的,平时为了争“宝座”可以在月明星稀时便出门占位,在乌漆嘛黑的天色中行走也丝毫不惧!
江从鱼正认真盯着水面的浮标,一个身着青色圆领袍的青年就撩开门帘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青年身量修长,眉目如画,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掩不住的书卷气。他姓柳,名栖桐,乃是江从鱼父亲江清泓的关门弟子。
这次他奉当今圣上之命前来接江从鱼到京师,一路上与江从鱼讲了许多关于他父亲的事。
江清泓是当今圣上的太子太傅,当初为护住当今圣上而遭了横祸。
那时江家直接被诛了九族,柳栖桐他们这些门生故吏也遭了牵连。直至今年当今圣上拿回大权开始亲政,才开始提拔他们入朝为官。
柳栖桐看着正在垂钓的少年,眉目多了几分温柔。
当年朝廷无道,他的老师知道自己入朝后可能有去无回,对外说师母难产而亡、一尸两命,实则把小师弟母子二人秘密安置在乡野之中。
可惜师母与老师鹣鲽情深,得知老师惨遭横祸后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如今老师留在这世上的血脉就只剩江从鱼了。
柳栖桐上前招呼江从鱼:“师弟,吃点东西再钓也不迟。”
他心里觉得江从鱼这样肯定什么都钓不上来,只不过考虑到一路上要走那么久,江从鱼想玩就随他玩去。
江从鱼看了眼天色,一脸笃定地说:“我再钓一会,我有预感,今天一定能钓上大鱼!”
柳栖桐见江从鱼这般坚持,也没有再说什么。他走到江从鱼身边坐下,与江从鱼一同看向那被官船带起一圈圈波纹的江面。
……说实话,他还是不能理解,这样到底能钓上什么鱼来?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听到了柳栖桐心里的想法,水面上的浮标居然真的动了动。
而且还越动越厉害。
江从鱼一阵激动,边眉飞色舞地猛夸柳栖桐是他的福星边起身开始拉杆。
经过他的不懈努力,终于从河底钓出了……一片被鱼钩勾下来的衣角?
看起来像是硬生生从什么人身上撕下来的。
柳栖桐面色一变,忙回去叫人出来帮忙。
不料就这么一转身的功夫,江从鱼居然扑通一声跃入江心,柳栖桐回过身时只能眼睁睁看着江从鱼潜进水里不见了踪影。
他既惊又怕,焦急地恳求赶过来的船工:“快,快下去把师弟带上来!”
一时间众人下水的下水,备小船的备小船,都颇担忧那活泼又热情的小子出事。
好在只过了一小会,不远处的江面就冒出个黑溜溜的脑袋来。
接着他还从水里拽起另一个少年。
那少年也不知是死是活,由始至终都一动不动地被江从鱼扯着。
众人齐心协力把两个人捞上船。
江从鱼上前探了探那少年的鼻息,见还能感受到微弱的出气,便开始对少年进行一些急救措施。他手法熟练得很,那少年在他的按压之下很快哇地吐出一大滩水来,青白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一点儿红润。
有经验的船工笃定地道:“能活!”
柳栖桐帮不上忙,只好在旁边看着江从鱼忙活。等那少年被随船大夫带去医治了,他才一语不发地带着江从鱼去换了身衣裳,并且亲自替江从鱼擦干头发。
江从鱼察觉不笑的柳栖桐有些危险。他从小凭借着敏锐的直觉逃过了不知多少顿打,马上装乖卖巧地喊:“师兄……”
柳栖桐对上江从鱼那乌油油的眼睛,心顿时就软了下来。
他师弟下水救人没有错,要不是他师弟恰巧碰上了,那少年可能就死了。那少年瞧着和他师弟一般大,应当也是别人心心念念的骨肉至亲吧?他没有理由因为师弟去救人而责备师弟。
只是回想起江从鱼没入水中那一瞬的感受,柳栖桐替江从鱼擦头发的手还是忍不住颤了颤。他喉间哽了一下,低声对江从鱼说:“师弟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日后有何颜面去见老师?”
听了柳栖桐的话,江从鱼马上安慰说自己是有把握才下去的。他水性好得很,能在水里潜足一刻钟都不用换气,对他而言回到水里就跟回了自己家似的!
为了说服柳栖桐,江从鱼还给他说起自己的光辉往事。
以前村塾里的皮孩子爱跑去江里游泳,怎么说都说不听。后来里正爷爷当众钦点他带人去巡江,说他们要是好好干就给他们一个鸡蛋当奖励,他便每天兴冲冲领着手底下那群小伙伴在江边来回溜达。
这些年他们撵人和救人的经验都可丰富了,连隔壁村的小孩都被他们救过。
他可是凭本事吃了许多鸡蛋的!
柳栖桐:“……”
怎么感觉最开始爱跑去江里玩耍的就是你这小子?